周绛云笑了一下,道:“仙子言重了,凭你我双方的交情,莫说是一次退让,就算十次八次也无不可,但是……话既然说到了这里,本座也想听一听其中缘由,不知方便与否?”
“江烟萝虽是江天养的爱女,可在海天帮众人心里,江平潮才是未来的掌舵人,若不能抓到江平潮,拿下江烟萝便犹如鸡肋,得不偿失。”
“不错,可是本座心气难平,总要找人放点血。”
“武林大会将启,黑道风云已变,周宗主何愁没有出气的机会?若为这一时之气坏了大局,届时不但周宗主后悔,萧阁主那边也不好交代。”顿了下,姑射仙的唇角轻轻弯起,“不过,我这次让周宗主吃了亏,自然也会弥补一二。”
周绛云似笑非笑地道:“如何弥补?”
姑射仙道:“梅县事败,谢青棠的丹田被骆冰雁击破,他一生再难习武有成,形同废人,而殷无济早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普天之下唯有我能为他修复丹田,甚至让他更胜从前。”
“谢青棠不过是本座的一条狗,他的死活无足轻重。”
“即便是一条狗,在周宗主座下养了许多年又忠心顺意,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替代的,何况……周宗主当年收养他,难道只是为了养条咬人的狗吗?”
周绛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酒杯停在唇边,他望着对面笑容清浅的女子,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她眼里无所遁形。
这样的想法使周绛云心中升起一股暴戾杀意,他垂下眼,掩藏了眸中寒光,复又笑道:“仙子何出此言?”
“隔 墙无耳,我们就开门见山吧。”姑射仙的语气冷了三分,“早在傅渊渟逃出娲皇峰时,你就知道自己难以从他手里得到《截天功》阳册,只能做下两手准备,一面穷 追不舍,一面搜罗其他阳刚武学寻找出路,同样走至阳之道的《宝相诀》因此被你看中,你才会冒险收留谢青棠,可惜啊……《宝相诀》虽是天下罕见的阳刚秘籍, 仍不能弥补《截天功》的半册缺失,你已经在阴极巅峰停滞三年,倘若不能平衡阴阳,好一些是止步不前,再坏一点就是走火入魔。”
周绛云没有说话。
无声无息间,那只酒杯在他手里蔓延开蛛网裂纹,碎如齑粉。
姑射仙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逆鳞,角落里的陈朔已经忍不住凝力在掌,而她只是笑了一声,取过一只新杯为周绛云满上。
“适才有得罪之处,还请周宗主怜我小辈,大人大量。”
澄清酒水落入瓷杯,发出悦耳轻吟,姑射仙的声音却要比这更加好听,她轻笑道:“锦上添花总是不如雪中送炭,周宗主这些年待我极好,我自当急周宗主所急,若非找到了解难之法,绝不敢直言冒犯。”
一刹那,仿佛雷霆惊梦,炸得周绛云脑海中一片空白。
向来稳如磐石的手臂猛地一晃,酒水泼洒出来,周绛云却浑然不顾,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姑射仙:“你说……找到了?不,不可能,傅渊渟死了,薛泓碧也死了,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掌握阳册?!”
五年前梦碎之时,周绛云不是没想过其中有诈,可他耗费了无数心力,最终得到的答案也只让他更加绝望。
如今,连他自己都快要放弃了,姑射仙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哪怕他明知诱饵之下藏有铁钩,仍旧欣喜若狂地想要咬住。
“事关重大,不敢欺瞒周宗主。”
说到此处,姑射仙话锋一转:“赔罪事了,咱们就来说说问罪吧。”
周绛云目光森然,手指落在桌面上,上等黄花梨木桌面被他摁出了指坑。
“问罪?”他兀自不甘,冷笑一声,“本座何罪之有?”
“方 家掌控武林盟至今已有两代,与朝廷貌合神离,即便有了五年前那次合作,此后依然对听雨阁阳奉阴违,恐有异心,当铲除也。”姑射仙翘起唇角,“武林大会的风 声去岁便已传出,萧阁主早有意属人选,将要倾力扶持其登上盟主之位,如此一来,补天宗不再是听雨阁在江湖上的唯一盟友,你害怕被过河拆桥,于是才会借机算 计弱水宫,将那些白道弟子卷入阴谋,想要将威胁扼杀于萌芽之中,倘若没有杀出变数,恐怕周宗主已然如愿……可惜了,如今事情败露,萧阁主素来英明睿智,不 知周宗主可想好了如何应对?”
这一番话下来,周绛云面色阴鸷,心中却是一阵阵发沉。
脸色变了几变,杀意欲吐不露,就在陈朔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周绛云吐出一口浊气,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从容,重新坐了回去。
他饮下那杯冷酒,抬眼看向姑射仙:“事到如今,仙子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