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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王固然是血气方刚,实则顾图也不过二十郎当岁,两人撞在一处,竟然真做了个昏天黑地。顾图甚至觉得自己要被殿下豢养起来了,就在他那一张雕了仙人与周公的大床上,在那柔软的帘帷之中,他已经三日没有回邸舍了。
有时候他听见外厢有访客来,殿下便会亲一亲他的眼睛让他继续睡,自己披了衣裳出去处理政事。其实他也早已醒了,但就为了这一个小小的亲吻而故意闭着眼睛。王府的那些门客舍人,朝廷的那些士庶大臣,他们知不知道这数日间殿下做了多少荒唐?
然而自己今日是要操练的,到底不能再耽误下去了。赤裸着身体去捞床边掉落的衣袍,衣袍底下还罩着一册春秋,啊,是了,昨夜殿下说要给他讲春秋来着,结果才第一句“元年春,王正月”就讲了大半个时辰。
王景臣曾说过,殿下幼年时,在诸王之中,样样都是出类拔萃,而最擅长的正是春秋经义。顾图望着殿下那认真的下颌角心猿意马,殿下就掐住了他的腰逼令他不得不听,问他:“知道为什么要写元年春吗?”
他呆住。“因为是元年,是春天,所以写元年春呗。”
殿下嗤笑。“都似你这样读书,春秋经就不会有传了。”
顾图不满,就去啃他那白皙的颈子。然而殿下却动真格地要他听讲,拿简册往他额头上一拍,险些没拍出血印子来,登时令他委屈得咬了牙哼哼。
“元年是隐公元年,正月是周王正月。”殿下说,“春秋不书隐公即位,因为隐公其实只是摄政。”
顾图怔住。“隐公为什么只能摄政?”
“因为他母亲出身低贱。”
江夏王说这话时很自然,好像一点儿也没有联想到他自己。但顾图却为他感到难过,脱口而出道:“汉人便是论嫡庶这点不好,若在匈奴,那就但凭本事,单于老弱之时,人人皆可取而代之。”
江夏王又笑他:“所以匈奴是蛮夷啊,不讲礼义。”
顾图道:“殿下若那么讲礼义,何以要同我上床呢?”
这话让江夏王惊住了,睁大那一双鹿似的柔软眼睛,又想笑,又笑不出地望他。
顾图撅着嘴,自己把书册往后翻,没料到鲁隐公在位很短,这一卷很快就翻完了。他指着书简,啧啧称奇:“这鲁隐公倒是贤德,自己都已安排好地方养老,可他弟弟却一定要杀了他才安心。”
江夏王不言语了。
顾图其实不相信殿下是那么大公无私的人。他行事乖张放肆,手底下私亲的故吏门生无可计数,顶撞起太皇太后也从来无所顾忌。也是因为他这过于明显的态度,朝野早已暗自分出了派系,这些事情,顾图不相信殿下会懵懵懂懂。
他有时也想发问,但殿下似乎不愿意同他分享。这或许是因为他还只初出茅庐,或许是因为他到底是个蛮人。既然是蛮人,就应该画好自己的界限,不要轻易地踏出来。
不过昨晚上的顾图还并未想到这么多。因为江夏王最后还是放弃了谆谆教诲,书册都扔到了一旁,旋即被长衣盖住,刹那的风将灯火都扑灭了,两人就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摩挲和亲吻,很快顾图也就忘记了鲁隐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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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王从外头回来时,顾图已经穿好了衣裳。一身利落的箭袖军衣,还是托人从蛮夷邸送来的。两个大男人没什么好避忌,人人都知道他得宠,夜夜与江夏王“抵足谈心”,只不知道他还要做下面的那个罢了。
江夏王好像心情不错,还过来给他整了整衣带,问他:“孤送你的那把剑呢?”
顾图摸了摸后脑勺,“搁在军营了。”总不至于佩剑来上床吧。
江夏王笑道:“去军营里,好好表现,冯正勋三朝老将,手底下可是半壁江山。”
顾图内心一动。
江夏王更贴近他一些,攥着他的衣衽,低低地道:“南军里有一批胡骑,你知不知道?只是胡骑骁悍,这么多年,只听冯老将军的话。你若有本事,孤将那胡骑给你统领,你敢不敢?”
明明是施恩,话却说得像挑衅。顾图咧嘴一笑,“这有何不敢?我正愁手底没有兵呢。”
江夏王赞许地拍拍他的胳膊,“大丈夫固当如此。”
一个小孩子,来同他说大丈夫的道理了,好像要用这虚空里的大饼绑住他似的。但是江夏王踌躇满志,顾图看着也觉得高兴。
顾图去了城外的长丰营,数日后,冯老将军便果然莅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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