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顾图也不过十二三岁,拉着他的手说没事的,我带你去玩儿。后来他们就成了洛阳城里游手好闲的胡人们的一分子,但魏晃总相信自己是要回家的。
所以他全然不能理解顾图此刻皱起的眉头。又搡了搡顾图的胳膊道:“人家赐你姓顾,但不可能真当你是姓顾的。哥哥哟,飞黄腾达是好事儿,但对着汉人,可不能全掏了心窝子哟。”
“我也不是……”顾图下意识想分辩,顿了半晌,却道,“只是江夏王,他对我好,我自然放不下他。”
魏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既然不嫌弃你是匈奴人,那他大约真是个好人吧。”
夜色有些凉了。顾图说:“只是我总该有些实在的功劳,才能爬上去。困在洛阳城里,说是将军却没有兵,到底不中用的……”这样想着,声音便下沉,魏晃听出了一些意思:“你要出外历练?”
顾图笑笑,摇摇头道:“这也要看殿下肯不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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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这日在外头用了晚饭,回到蛮夷邸时已是黄昏时分。
顾图今时不同往日了,邸舍小吏早已给他整出了最大最宽敞的一间厢房,在五进院落的最里头,惯常是匈奴单于、西域国王那个辈分才能住的。不过顾图也知道,庙小容不下大佛,他们心里每一日也都在盼望着自己赶紧搬出去。
然而穿过游廊,还未入院,魏晃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是、是我眼花了吗?”
顾图一呆,但见前方院落天井里,在旌节花与凤尾草的丛中,却站着一身绛紫华服的江夏王,正朝眼前的康家小娘子温和地笑着。
康家的小娘子背对着他们,将辫子往后一搭,歪着脑袋说着什么,江夏王便含笑应着。感觉到他们归来,江夏王抬了抬眼皮,有清艳的碎光落在他眼底。
顾图往前一步,正要招呼,却听见康小娘子说道:“我家阿爹要带我走啦,要去更南边做生意。若不是顾图忽然当上了将军,我原想嫁给他的。”
江夏王笑意更深,“他当上了将军,你也可以嫁给他。”
康小娘子却摇摇头,“太富贵的男人,我才不要。”
“那孤呢?”江夏王微微低下身子,认真地调笑,“像孤这样富贵的男人,岂非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用力地一拽。江夏王望过去,像早有预料,笑得惬意:“顾将军回来啦。”
康小娘子“啊”地叫了一声,见了顾图,满脸飞红,一咬牙,一跺脚,到底是扭身便走。
魏晃不愿向江夏王行礼,但也不愿放过这个嘲笑顾图的机会,偷偷蹩到了远处去对顾图做鬼脸。
顾图却全都当没看见,一双火焰般的眸子灼灼地盯住江夏王,胸膛轻微地起伏着。
“啊呀。”江夏王做作地笑道,“孤不该来的。”
顾图却唐突地道:“我每日都盼着您来的。”
江夏王愣了一下。轻慢地抬眼,像想笑他却没能笑出来,最终挣开了他,拔足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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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图一愣,连忙追了上去。江夏王步履不停地穿过了几进院落,到了大街上,傍晚的人影已稀,微凉的风振荡他的大袖。顾图想,这是又犯什么小孩儿脾气呢,明明二十来日不曾好好说话,就不能给个好脸色瞧么?
江夏王向不远处望了一眼,顾图这才发现,原来他那两个小厮,吹笙、鼓瑟,都在那边,手上捧了一大堆的用物遥遥地跟着。
“殿下,”顾图问,“有什么事么?”
江夏王摇摇头,“陪我走一走吧。”
大街两边的树木已有了衰零的迹象,遭晚风吹入枝桠间的千疮百孔,呜呜地唤着。压着夕光暮影,有几抹可怜的云,很快便要化入夜色中了。
顾图觉得这样的时光很难得,又担忧江夏王受寒,不由得往他身边靠近了些。横竖自己高壮,总能为他挡些风雨。
只是江夏王的心思,实在让他揣摩不定。但听殿下低声说道:“靠这么近,不怕被人瞧见?”
顾图笑道:“这有什么好怕,我本就是殿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