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塞 符黎 2574 字 2022-08-27

江夏王闭了眼,微微侧身,将侧脸埋在火狐毛里,“这件衣裳,确实暖和。”

眼睫落下,遮掩了方才的冷光,声音软绵绵地陷下去,像在耍赖。顾图哑声:“殿下喜欢便好。”

江夏王两手抓着大氅的衣襟兜住了脑袋,幽幽火光中只露出一双狐狸似的眼,一睁,一闭,哼了一声。

顾图想这少年,怎么一刻之内就能有千万种模样,然而看他脸色苍白,又有些不忍,“地上凉,殿下方才还在咳嗽……”说着,又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江夏王却未回答他,像是真的要睡了,紧绷的面色也松弛下来,烛光的阴影里散出停匀的呼吸声。

顾图没奈何,双臂从大氅底下穿过,分别揽过江夏王的后颈与膝窝,将他打横抱起。还未走到书房的寝榻边,江夏王却在他臂膀间翻了个身,抓紧了他的前襟,低声喃喃:“蛮子,非要得了好处,才肯卖乖。”

顾图将他在榻上放下了,他却仍抓着自己不放。顾图轻唤了几句殿下,都未得回应,竟是这片刻之间已睡熟了。

窗棂外的月亮已渐渐东落,折腾了一夜也不知折腾了个什么东西,只有书案上的奏章确乎少了大半。

顾图瞧着殿下疲倦的脸容,又想到初遇时,那一阵无根的风掀起了殿下的车帘,两人的目光碰着了,刹那之间,北邙山上的风就鼓满了他的胸膛。

他握住江夏王放在自己前襟上的手,微微倾身过去,低着头,小猫一般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舔对方的喉结。

不敢再往上,也不敢再往下了。他坐了回去,便就着这个不舒服的姿势,守在江夏王榻边坐到了天亮。

第11章 叔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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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儿是直到落下了濛濛的细雨,才真让人有了春日来临的感觉。三辅普降甘霖,太皇太后下诏大赦,筹措了许久的立春大典也在雨中举行了。风尚料峭,顾图却穿得少,与抖抖索索的魏晃等蛮夷侍子一同候立雨中,看江夏王牵着那个金装玉裹的小娃娃一步步走上了雕龙的白玉甬道。

江夏王穿得隆重,玄衣纁裳,高冠博带,压着那清瘦的身形,也掩住了那冷厉的眸光。大袖底下露出一只手挽住了小皇帝,小孩无知,怀里还抱着软软的枕头,像是刚从床上拽下来的。

他抱着幼帝坐在了御座上,顾图便与群臣百僚一同掀了衣襟跪下,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雨水从顾图的衣衽里肆意地流下,黏得他不舒服。魏晃在后头扯他衣角,问他:“待结束了,去哪儿玩玩?”

他不回头地道:“你哥哥是有正事儿的人。”

魏晃“啧”了一声,“了不起了不起。”

隔了雨幕,顾图仰着头也看不清那御座上的人影。脑中无端想起自己见过的那一面周公辅成王屏风,觉得从很远处看去,也许那一大一小是很像周公抱着成王,那九重渊默的模样,便是所谓的百王之规矩,万代之绳墨。

也许若江夏王能长命百岁寿终正寝,也能被人刻上屏风,做成故事。毕竟他长得也好看,谁能抵抗一个抱着娃娃的美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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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图说有正事儿也是真的,立春大典之后便是点兵,江夏王分了他一万兵马,轻骑出洛南道,途经郡县皆须供给,直指西昌侯主力。

江夏王对他的要求是将西昌侯带回来,最好是活的,死了也无妨。只要有了这一桩军功,朝中便无人敢再多嘴了。

待万事齐全,太皇太后又特意召他进宫了一回。这回是为了让他熟悉另一名监军,那是永安宫的尉官陈宗直,今次也挂了都尉衔,级别上与顾图是等同的。

小皇帝在丹墀底下自己摆着沙盘玩,太皇太后慈爱地望着,对他们说道:“打仗的事情,老身不懂,但想江夏王安排的总没有错。先帝当年也与我说,晚书虽然身子弱些无力骑射,但胸有兵书,能为万人敌。”

江夏王明明不弱的。顾图一边想着,一边诺诺地应下,旁边陈宗直开了口:“还是太后与先帝慧眼信赖江夏王,江夏王才能为朝廷所用。”

太皇太后笑道:“都是宗室血亲,危难之际,他自然要挺身而出。何况他与外藩走得近,于朝廷是好事。”

所谓的“外藩”,难道说的便是自己?

陈宗直看了顾图一眼,笑道:“顾将军不必紧张,这回是周公诛管蔡,自然得天之助。”

顾图低声道:“是,西昌侯一介宵小,不足为惧。”

“你看看,顾将军虽是匈奴人,却颇懂得些道理呢。”太皇太后笑着,一手撑着鸠杖,温柔地说,“意合则胡越为昆弟,不合则骨肉为雠敌,古人诚不我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