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秉臣解释道:“先生所说起义的时间,比我们知道起义的时间要早。”
“先生必是不会诓骗梅大人的,而我们得到的时间是各地州府核实后呈上来了,也不会作假。”白秉臣道:“那便是这两个时间都是真实可信的。”
“怎么会出现相差十几天的......误差?”以误差来解释,章淮柳自己都觉得没有半点说服力。
“所以不是误差,只是真实的起义时间和外界传出的起义时间不同,这样一个时间差,有能力控制住人言流向的,除却平东侯,便是南阳侯。”白秉臣轻轻笑了一下,“靠着这样的方式来混淆视听,可见这幕后之人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这场起义或许只是他的试探。”
梅韶沉思了一会,道:“若按照老师的说法,之前我在陛下面前的假设确实是成立的。在我们得到苄州动乱的消息时,苄州城其实已经被起义军攻下,而凌将军赶过去救援的苄州城已经只剩下一个壳子,里头的人都被起义军换过了,因此才能在凌将军全然控局的时候一.夜城破。”
“申城之破,起于东门之患,平东腹地被侵,平东侯的可操控性太强,嫌疑最大。”梅韶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道:“平东侯做这件事还算得上是顺手,要是南阳侯能做到这种地步,他手中的势力和其中的野心,便是不可估量的。只是现在平东侯失踪,南阳侯病卧,一时还真不能辨出是谁?”
白秉臣紧了紧稍稍下滑的披风,淡淡道:“不管是谁,东南一行,是免不了的了。”
第148章 请降位
白秉臣把章淮柳他们安排在了离自己府邸不远的一处宅子里,江衍亲自挑了几个人去护着。
安顿好他们,白秉臣和梅韶入了宫。
赵祯留着人吃了晚膳,回到勤政殿,听白秉臣讲了前因后果,沉思半晌道:“派了几个人去挑拨了一番乡民和官府的关系,这个人对百姓的心理拿捏得很准啊,通常富贵人家的子弟,是不会去置身处地从乡民们的利益切口出发的,这也是为什么自古以来农民起义起得快,败得也快的道理,他们有一腔颠倒天地的野心,却没有能撑住一个政权的能力。这个人迎合了这点,拿苄州起义顶在前头,自己却在后头添油加醋,混淆视听,最后坐享其成,这样的处事方式是一种人最爱用的。”
赵祯看着白秉臣道:“他明面上的身份和背后做的事情相悖,可明面上的身份又不足以承担反叛的后果,因此只能用这种鼠辈的方式躲躲藏藏,做足了这种小人行径。”
“平东侯孙哲,祖辈孙家为穆烈帝登基功臣,冠以始帝所定四大军侯名号,娶妻江曦月,为机关术大家嫡女,无子嗣。南阳侯任和钰,祖辈任家为穆烈帝时期,双王之乱大将军,冠以始帝所定四大军侯名号,娶妻兰蕙,为苄州两大儒家之一,有子年方五岁,受匪徒劫掠早夭。”白秉臣顺了一遍两位军侯的基本身份,道:“孙家和任家可算得上是实实在在的军荫后辈,这一辈子恐怕连稻麦都分不清,更别说能熟知乡人心理了,若按照陛下的推论,这两人都不符合。”
“穆烈帝?”在黎国历史上这位君王可谓是除却建立黎国的始帝赵和裕之外,最具有传奇色彩的一位君主,他在位时期,黎国的版图是历史上最宽广的时候,四面来朝,海晏河清,四海之内皆以黎国为尊,他的震慑在退位后十年依旧不减,未有一国敢出兵挑衅。
可同时,他也是一位极端的暴君,屠戮兄弟,大兴土木,极爱御驾出征,四处讨伐。说起来,当时四大军侯的军力要比现在要强得多,却无一人敢有异心,都是惧怕这位狠辣无情的君王。
“如今的四大军侯只有平东和南阳两位依旧是穆烈帝时期分封的后代,有没有可能因为这层关系,孙家和任家共同布局,做了这桩事?”梅韶猜测道。
“穆烈帝后,没有一个君王敢放任军权旁落,军侯们的军权都被一减再减,若是孙家和任家早有异心,何必要等到现在手上权势日减的时候再去做这样的事儿呢?”白秉臣轻笑一声道:“别说是现在,就是当年任家和孙家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们也不敢造次半分。那个时候,除了穆烈帝,还有晋西侯压着呢。”
这段历史,梅韶也是略知一二的。那个时候的晋西侯手上握着大半军力,晋西封地占据西南整块蜀地,穆烈帝甚至封其为忠烈王,同“烈”封号,古往今来,无二殊荣,上殿不跪,宫道行马佩剑,极为张狂。到最后,就连穆烈帝这样自视过高的君主也无法忍受他的狂悖,在夜宴上下手,收归晋西兵权,晋西侯被软禁至死。
古往今来,武将和帝王之间相知相契的极少,就连先帝时期备受倚重的俞家父子,至死也不过是两个大将军,未有封侯殊荣,更别说后来以梅家为首的几大武将世家了。
梅韶在心中感叹一番,忽而想起自己在沧州攻打威虎山之事来,出言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赵祯和白秉臣都朝他看过来。
“沿着顺江一带多有匪寇,匪寇们拔寨安身之时,若是想要扩大自己寨子的规模,又碍于江湖道义不能直接出面时,便会挑拨想要吞并的几个寨子之间的关系,多为用各地过路商户的归属相争,引得两处生了龃龉后,再下手。”梅韶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之前在沧州平寇时,威虎山那样的一个寨子里的军火库甚至比沧州府衙内的军备还要充足,平东和南阳本就因为漕运富庶,若是有着匪寇参与了苄州起义,那么之后围申城时他们的补给供应,粮草后援也有迹可循。”
“苄州那块无主地之争.....”赵祯顺着梅韶的假设一想,倒还真有几分匪徒行事之风,“若是如此,平东和南阳久难消除匪寇的缘故,竟是原本就有这两位军侯的授意的。匪寇.......方才白卿好似说,南阳侯的幼子曾受匪寇劫掠而早夭?”
白秉臣皱了眉,道:“若是非要追溯南阳侯府和匪寇的梁子,在老南阳侯时期便结下了。老南阳侯夫人待产时去佛寺上香,下山的路上被一匪寇当做富商家的夫人劫了去,绑在山中有大半年,连孩子都是在山上生。之后老南阳侯好不容易寻到了夫人下落,却因为山势险峻,怕祸及妻儿一直没有下死手攻打山寨,之后还是夫人生下孩子后,才带着孩子逃下山。没了妻儿的束缚,老南阳侯陈兵山下,肆意屠戮,杀光了一个寨子的人。谁知,动乱之中逃走了几个匪徒,十几年过后,任和钰登上南阳侯位后,娶了兰蕙后百般呵护,恐再发生当年的事,最后竟然在孩子五岁的时候还是被当年的匪徒劫走了,任和钰拼了命去救,也只是带着一身伤孤身下了山。没了孩子之后,兰蕙便时常焦躁,一次回娘家竟失手打翻了烛台,烧死了自己的父母,极端崩溃之下,兰蕙几乎失了神志,任和钰四处寻访名医,让她暂时忘了这些苦痛过往,她才活了下来。”
“如此,南阳侯实在没有去和匪寇合作的道理,可他偏偏又软禁了老师,这份嫌疑是怎么都脱不得的。”梅韶道。
“假设起义军的粮草供应真的是依靠顺江运输,侵入平东的腹地,平东侯自不用说,是有这个权势的,只是若幕后之人真的是他,他还不如直接在西门发难,在薄弱的东门造势,引了旁人来砸自家城门,也太顺理成章了些,出了事儿之后,首要的怀疑对象便是他,这太过冒险。”白秉臣换了一个角度切入,分析道:“若是南阳侯为黑手,平东之地的江上运输他是插不了手的,他顶多送到平东的相邻州府,进不了平东的内地,那他想要进去便只能依靠能在平东之地上江运能够说的上话的人,这样的人有两个,一是平东侯,二是,前段日子才去平东的两员尚书。”
“平东侯和南阳侯同流合污,此事可解。或者工部、户部尚书在平东之时早就替南阳侯做好了打点,他们回都后,南阳侯起事,还能有一个时间差来避嫌。”
“若真如白卿所言,朕的这位左相可真是人脉通天,暗中窥伺啊。”赵祯冷笑一声道。
“平东侯如今不知下落,可南阳侯却是实实在在地在闵州的,若真的是南阳侯的黑手,臣估摸着他也快要下手了,陛下还是未雨绸缪的好。”白秉臣进言道。
“那白卿和梅卿的见解,如今该如何破局?”
白秉臣脱口而出要说什么,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梗了一下,道:“章先生提及有人暗中相助,他才能逃出南阳侯府,臣以为可行内应,以抚慰南阳侯苄州受伤为名,派钦差入南阳之地为内应,找出相助之人,套取消息。另外,梅大人先行领兵隐藏在平东之外的州府中,伺机而动,避免南阳侯陡然出兵,攻略外城。”
“臣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