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梅韶注视着他的眸中,声音平静,却丝毫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
就着被揪住领子的姿势,梅韶整个人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整个身子极为放松,手指放在桌角上轻敲着,望着李安的眼中慢慢积蓄起笑意,轻声诱哄道:“你回去,就只是想杀了李成继?”
垂眸看着揪住衣领的手略微松了松,梅韶眼中的笑意更深,“你愿意让姜国之地拱手仇人之子?杀人确实是报复里最痛快的方式,可是有的人本来就不配这么痛快地去死,不是吗?”
他语调平平,没有丝毫波澜,似是李成继的生死只是拿捏在手中的一个玩意儿而已,“我们换个合作方式,你只要答应我一个要求,李成继的项上人头同姜国整个江山,我都可以助你夺得。”
“什么时候?”李安松了手,重新坐回椅子上,却没有问是什么要求。
他没有来时那么懒散,整个人都包裹在蓄势待发的气焰中,瞥了一眼重新添茶的梅韶,眼中划过深深的疑虑,“重锦,我还能信你吗?”
“是你只能信我,整个黎国除了我,没有人愿意让你回姜国。”梅韶弹了一下杯壁,清脆的响声无形地隔开了两人的距离。
“年尾前,我保你能回姜国,只是可能需要你吃些苦头。”梅韶把茶盏靠过去,对着李安没有拿起的茶盏轻轻一扣,笑道:“所以,我今日急着找你,是想让你提前做好回去的准备。”
梅韶的手还垂在半空没有放下,李安看了半晌,敷衍地举起朝他碰了一下,眼中的疑虑依旧未消,脸色却比方才好上许多。
“那我便提前恭祝王爷得偿所愿。”梅韶并不没有在意他糊弄的举动,遥遥一敬,抿了一口茶,眼中流光波动,带着些说不清的情愫,似是冥冥中做了一个什么决定,坚定又张狂,倒是有几分他少年时的豪气。
他正要起身添茶,却被李安按住了手腕,话中带了些不耐烦,“你总不会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在府中等着陛下的圣旨,放我回姜国吧?”
瞥见他手上戴着的指环,梅韶心中一动,突然想起白秉臣手上一直带着的白玉扳指,玉质细腻,就像他那个人一般,细致而又温和。
梅韶嘴角扬起连他都没有察觉的温柔笑意,问道:“要不你先告诉我,砚方是怎么说服你把我带回寒城的?”
第89章 各谋局
玉质触瓷,发出清脆的声响,引得赵元盛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手中的茶水险些洒了出来。
“白相倒是个长情的人,本王记得这个玉扳指白相带了好些年,居然还没有腻?”
桌案上的沉水香丝丝缕缕地吐露着,侵染了白秉臣的衣袍,他敛眉闻了一下杯子,赞道:“好茶。只是不是王爷惯常喜欢喝的大红袍,王爷倒是个能容易改变的人。”
杯中茶汤浅黄清透,茶毫分明,绿意盈杯,明显是李安喝惯的庐山云雾。
白秉臣话中意有所指,赵元盛也窥见其言语所指,心中有些不快,“白相刚出宫就来找本王,总不会是为了讨这一杯茶喝吧?”
方才手中的茶盏,白秉臣连唇都没沾一下,直言道:“协恩王的玉牒现在是否还在王爷手里。”
闻言,赵元盛挑了挑眉,轻笑一声:“怎么,白相是想过河拆桥?”
“他毕竟是姜国的人,王爷再宠着他也好,别忘了手中留下一截能拽一拽他的绳子,别让人跑了。”白秉臣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赵元盛。
“他是我晟亲王府的人,只要不再出一个像白相一样的巧言令色的人,藏瑜他也不会再跑去苦寒之地数年。”
说至此,赵元盛的眼睛微眯,迸发出一点警示的意味。
白秉臣知道他指的是当年自己利用李安助梅韶南下的事。
彼时,满王府上下都在筹备老王爷的丧葬之礼,李安趁着赵元盛忙碌之时,跑了出去,搭上了白秉臣这条线,两人就此达成一桩交易。
白秉臣助他逃脱平都,护他在寒城时不受先帝钳制,而相应地,李安会趁醉酒之时,假意激怒先帝,让先帝把梅韶赐给自己后,带着他一同南下。
这本是一桩两方利好的交易,只是白秉臣实在是太能忍耐,他等着李安上门,等他主动开口,而把救梅韶这件事混在其中的一环中,没让李安窥见他真正的目的,顺便也就骗了李安的玉牒在自己手上,作为交易之资。
酒宴上觥筹交错,赵元盛原本还等着宴席结束后截住李安,好好地哄着他,把他带回王府,谁知酒才半酣,李安状似酒后无状,出言不逊,当着陛下的面讨要梅韶入府。
先帝一怒之下,下旨令李安贬去寒城,无诏不得回都。
酒宴之上,耳目众多,先帝又已经下了旨意,赵元盛只来的及买通了带李安更衣的宫女,让她将晟亲王府的腰牌偷偷塞在李安贴身的荷包中。
而几乎是商量好的一般,没有半分的迟疑,当夜白秉臣就让方敏开了城门,连夜将二人送出城外,等到赵元盛应付完宫中事宜赶去城外,马车早就消失在视野中。
“到底是我言语挑唆,还是协恩王本就有避世之心,王爷你应当比谁都清楚。”白秉臣垂眸浅笑道:“我不过是来提醒一下王爷,数年足够人心变动,身为黎国皇室,王爷还是时时刻刻留心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