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秉臣解毒之事,方敏半点不知。从谢怀德那里把他接回来时白秉臣确是不能下地,可他本就不利行走,方敏也就没多在意,如今听了这话,就如同劈了雷一般,求证似得盯着白秉臣看。
无奈地剜了一眼话多的季蒲,白秉臣向方敏轻轻点了头。
方敏却仍旧不死心,直愣愣地看着季蒲急切道:“你不是当今圣手吗?你再想想办法,现在医治也不晚的,还来得及,来得及......”
季蒲见他情状,心软了几分,可回头又见白秉臣淡漠的模样,气打不一处来,道:“救人是定来不及的,给他物色块好木材做棺材倒还是能赶上。”
方敏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季蒲这句话,只是傻愣愣地呆坐着,连季蒲走了都浑然不觉,过了半响,才清醒过来,吐出句话来。
“老师是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才在路上没有防备,想让自己死在梅韶手里的吗?”
白秉臣一愣,发觉方敏是以为自己起了厌世之心,不愿再流连世间,借此机会,身死魂消,也好一了百了。
“我确实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早的下手。”
白秉臣原以为,怎么也得等到两人进了沧州,借着汛期雨季做些文章,才好叫对方消失得无影无踪。可他没有想到,梅韶这次下手如此得快,打了自己一个猝不及防。
威虎山......
白秉臣的目光沉了几分,借匪徒之手除去自己,倒也算得上聪明。
“恐怕他对老师下手不止一次吧。”方敏的叹息落下,“老师还是不愿告诉他,是吗?”
提起旧事,白秉臣略微有些松动,他问道:“你见过他了,觉得他现今与出平都时相较如何?”
想起当年协恩王被贬寒城,是彼时身为京兆府尹的方敏连夜开了城门,送走他们。
那个时候的梅韶躺在马车里,眼中并无半点光彩,浑浑噩噩,状似痴儿,任由人将他放入马车内,别说哼一声,就连眼珠子呆滞着,不转一下。
“他眼中有恨,可至少看着是个正常人。”方敏默默道。
白秉臣眼中似有亮光一闪而过,“他心中绷着一根弦,这根弦逼着他活得像个人,这根紧弦拉扯着他恨我,而恨我,能让他好好活下去。”
“满弓陡然断裂,伤的是拉弓之人,我见不得他再疯一次,若是他再......”白秉臣深吸一口气,苦笑道:“他若疯了,我心上的那根弦也崩了,那个时候,只怕我也会跟着他疯掉。”
“你当知道我的意思,也只有你知道我们两人之间横亘着的,从来都不是仇恨。”
方敏沉默了半响,才抬头道:“我知道。老师准备怎么做?”
“先让人送信回都,和江衍说是那头的信,让他送去。梅韶既然得了我身死的消息,必定会回报给陛下,当务之急是要稳住陛下,别让他派钦差查我身死之事,之后就待天时。我记得,还有一个月就到顺江汛期了。”
方敏看着他下意识地摩挲着失而复得的扳指,知道他心中已有谋算。
沧州也要如期迎来漫长的暴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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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都正阳宫内。
本是午歇的时刻,美人榻上白子衿合着眼小憩。
屏退宫女,赵祯蹑手蹑脚地走到榻旁坐下,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心中微动。
白子衿并未睡实,一点轻微响动就惊醒了她。
“青青,朕抱你去床上睡。”赵祯柔声哄着,就要把她打横抱起,却被白子衿伸手抵住。
她的眸光明灭灭,却只是这样沉默着看着他。
“怎么了,是谁给你气受了吗?”赵祯目光向下,看见常年佩戴在她身上的凤凰玉佩不知所踪,不由皱了眉头。
“我今日听了句闲话,说我阿弟死在沧州了。”白子衿的话语平平,连眼中都没有一丝波动,就着这个极近的姿势,逼着赵祯与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