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猜的不错。”汴清予颔首,“前往北朔那次,我不确定庄主是否全心全意信我,因此有所隐瞒,还请庄主见谅,但今时非同往日,既然庄主诚心发问,那我不妨如实相告。”
汴清予的声音很轻,像是并不在意自己将要说出的秘密。
“我和喻孑然,都是魔教教主姬鸿意的禁脔。”
孟扶渊瞳孔骤缩。
“我虽然有意隐瞒部分事实,但也和庄主说过许多实话。我是在北朔被魔教抓到的,在这一点上,我并未撒谎。早些年我家破人亡,一人孤苦伶仃在北朔流转奔波,那时魔教教主姬鸿意的势力还未转移到徐州,正在北朔一带为非作歹,他苦心钻研傀儡术,需要很多活人来供他尝试,因此姬鸿意派他的手下四处乱抓,而我很不幸地落入魔教手中。”汴清予忽然突兀地笑了几声,“我本该和你见到的赤焰帮九人,还有苏郁景一样,成为或生或死的魔教傀儡,但谁想到,竟然是我这副艳俗的皮相救了我。”
“姬鸿意贪图南风美色,因此他的宫殿里圈养过许多样貌上乘的男子。有的人试图逃跑,被他杀死分尸,挂在魔教城墙上示众。有的人在姬鸿意多次折辱之下变得神志不清,彻底痴傻疯癫,于是姬鸿意干脆把这些人做成死傀儡,来增加魔教的兵力。还有的人,竟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最后丧失本心,变成行尸走肉,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他们倚仗美色获取魔教教主的格外关照,最终在魔教如日中天。”
“不可置信,对吧?”汴清予摇了摇头,语气颇为自嘲,“坚守本心,远比你想的要困难。更何况,魔教防守森严,连一只蝼蚁都无法从中逃出去,就算意外逃离,姬鸿意很快就会动用一切手段将人抓回来,因为他最讨厌有人挑战他的权威。”
汴清予大笑,笑到眯起双眸,似乎在回忆往事,“你想想那些人,未来几百年的时光,或许就只能在浑浑噩噩,受尽折辱之中度过,大好前程被彻底断送,命运却几乎再无转机,一生尽毁,一身龌龊,在漫长到看不见希望的折磨之下,他们或疯或傻,或弃明投暗,或同流合污,或杀人如麻,是不是,你也不觉得这过于不可理喻了?”
“在那种压迫的环境之下,我见过太多心性不够坚定的人,最后被魔教同化。倘若你如果问我有没有动摇的时候,我都不敢不假思索地给出你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是喻孑然和那些人不一样。”汴清予嗓音忽然轻颤一下,他沉默半晌,才有些艰难地往下说,“他是我鲜少见过的能够在魔教的折磨和压迫之下,继续选择坚定自我,坚守本心的人,他虽然为了活命假意讨好魔教教主,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寻找时机逃离魔教的囚笼,所以,在除魔大战的时候,我和喻孑然从一同魔教逃了出来。”
“阿茕……”汴清予长叹一声,低声喃喃道,“我希望他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不要再过得这样辛苦了……”
生死之事叫人悲从中来,更何况形消影灭之人又是冤死,孟扶渊也不由地叹一口气。
他还想喻孑然临刑之前那般坦然,或许是因为真的问心有愧,却从未想过他才是含冤人。
黯然许久,孟扶渊也知道自己此行来仍旧有要事在身,不得蹉跎时光,收敛了情绪,又问:“那你是如何知道,魔教教主还活着?”
“因为我身上的蛊毒,连心蛊。”汴清予直言不讳,“连心蛊让我和魔教教主的性命相连,如果魔教教主早在一百年前的除魔大战身亡,那我现在早已化作地底的一具白骨。”
孟扶渊不禁面色微有骇然之意,“所以如果将来魔教教主被正派除去,你也会死,对吗?!”
“对。”汴清予答得毫不在意,他停顿少时后,眼底克制不住地隐约有猩红闪现,他沉声道,“但是即便如此,我也要杀了姬鸿意。”
“那既然你和他的性命相连,魔教教主的生死存亡,其实与你也有关?”
“不,并不一样。姬鸿意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一个居心叵测的禁脔手中。连心蛊分母蛊和子蛊,我为子蛊,他为母蛊,倘若我死,只会让姬鸿意受重伤,不至于死亡,但姬鸿意身死,我却会一命呜呼。”汴清予冷笑几声,“如果只要我一条命,就能让姬鸿意命丧黄泉,那我早在一百多年前,一刀将自己了结,也省的我苦心耗费这一百多年的时间来筹划这一盘棋。”
孟扶渊颔首表示自己明白,而后再问,“那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无昼宫。”汴清予答的很快,“我们要在魔教兴起之前,尽可能暗中铲除能够确定的魔教势力,然后将罪名推到魔教的身上,不能铲除的,再想办法搜集证据,必要时候由庄主代表无为山庄出面,向陵皓阁检举。而无昼宫,已经是我能够确定的魔教的势力。”
“也是因为无昼宫里有你在魔教认识的人?”
“对。”汴清予冷冷道,说话的时候,他的眼前闪现傅成鹤那张脸,“无昼的宫主,我和他交锋过许多次。”
“那你希望无为山庄替你做什么?”
“什么都不要做。”
“什么都不要做?”孟扶渊抬眸,与汴清予对视,“是不是因为,无昼宫中有杨七?你怕我下不去手?”没等汴清予回答,孟扶渊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杨七已经叛出无为山庄,那他从此就与无为山庄毫无瓜葛,在我眼里,他只是无昼宫的一名普通杀手罢了。你不必担心我会在关键时刻手下留情。”
“庄主这样想,可庄主的手下可不一定这样想。”汴清予闻言扬唇,笑得胸有成竹,却隐约透露出几分寒凉,“所以这事,就完完全全交给我底下的人来做,庄主只需静观其变便可。”
第139章
听汴清予将话说的如此明白,孟扶渊不反驳,更不再追问,只例行公事般简单和汴清予嘱咐几句,便打算离去,却在即将推门而出之时,惊觉身侧有物在轻微震动,巡视四周,声音竟然都是来源于用来构建阵法的物件。
汴清予也察觉到异样,不由蹙眉,“这是?”
“应该是有人在尝试破阵法,只不过道行过浅,强行破解反倒打草惊蛇。”孟扶渊道,“不过也无妨,阵法现下将破未破,只要未破,你我方才所言所语,就不会被他人听去,今日也无其他要事相商,即将被破,他人听不见什么机密,也是一无所获。还请汴掌门放宽心。”
他作揖,“我也不便久留,如有要事,还是先用机关鸟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