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清予忽然出声打断孟扶渊的下文,从眉梢,唇角,到那双深不见底的,平静到可怕的双眸皆写满嘲意,他轻嗤一声,“庄主不会是要说,我与蔚楚歌,是心意相通吧?”
孟扶渊罕见地愣了一瞬,他本来确实是想这样说的,但是孟庄主不愿意这场言语中的交锋被汴清予拿捏,他便话锋一转地问道:“你和蔚楚歌的结盟,破了没破?”
“破了,可又没破。”
寻常人一般都是直接问汴清予为何说话自相矛盾,但孟扶渊偏要出其不意,反其道而为之,“为什么不破?”孟扶渊咄咄逼人,“怕不是余情未了,一时不舍?”
汴清予也不再无谓地笑,他敛去笑意,“庄主想知道什么?或许可以直接问我,不必这样弯弯绕绕的来套我的话。”
孟扶渊却还是置若罔闻,长篇大论——
“我记得你请我出山的时候,你说的是,你想要统一北圻宗。后来竹林小筑一会,你告诉我你的计划,也告诉我你和蔚楚歌只是暂时结盟。我们互相配合,计划也大部分得以实现——开阳派目前暂时了无生机,《陵元功法》和除魔大战的事情,十七还在徐州继续调查,你也在接收华琼笙的医治。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奇怪之处。”
“但其实,奇怪的地方多了去了。”
孟扶渊眯起双眸,“开阳派倒下是去年十一月的事情,现在已经是六月。你还在和蔚楚歌不清不楚的纠缠,汴掌门别怪我疑神疑鬼,我现在能否问一问,你下一步扳倒天权派的计划是什么?”
汴清予闻言却道:“马车里,不方便谈这些,会被别人听去。更何况还有琼光谷的人。”
孟扶渊早有预料,他也学汴清予的样子,胸有成竹地,漫不经心地笑了,“汴掌门太小看我,我可不像其他人这般好糊弄,方才上马车的时候,我已经借助周围的碎石摆出一个隔音阵,汴掌门尽管畅所欲言,方便的很。”孟扶渊一字一句,“更不会别人的听去。”
汴清予静默一瞬。
也只是这短短一瞬,孟扶渊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
“别想了汴掌门,你也知道,你临时想出来应付我的计策,必然是破洞百出。”孟扶渊冷声道,“要说方才我还只是有所怀疑,但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
“汴清予,你的目的从来就不是统一北圻宗。”
“所谓北圻宗,只是你用来迷惑我的幌子。”
马车内霎时俱寂,檀香萦绕在剑拨弩张的两人之间,几乎将要被碾成齑粉。
半晌后,汴清予自嘲地勾唇,“能骗庄主这么长时间,我也知足了。庄主果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承认了!
孟扶渊心中紧绷的弦略微松弛了一些,但是面上不敢放松,其实所有的疑点在刚刚已经劈头盖脸地扔给对方了,孟扶渊能推断的所有信息也仅仅上面这些,但是他装作早就看破不说破的模样,“既然如此,剩下那一部分隐情就交给汴掌门。隔音阵我也确实摆好,并不是诈汴掌门,汴掌门大可放心说。”
“我希望汴掌门能够如实相告,这样无为山庄与天枢派的合作,才能事半功倍。”
汴清予忽而觉得喉咙痒,捂唇咳了几声,才说,“我的目的,确实不是统一北圻宗。所以,我和蔚楚歌的联盟,破不破都无妨。不破,是因为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利用的价值?”
“是。”汴清予皮笑肉不笑,“我之前告诉过你,我身上有毒和蛊。却没和你说,毒是什么毒,蛊是什么蛊?”
“毒是北朔一种特殊的春毒,每每毒发,痛苦难耐,想要不毒发,只能行房事。”
“所以你和蔚楚歌有形色交易?”
“是。”汴清予淡淡道,“我怕疼,哪怕出卖身体,我也不想忍受毒发的痛苦。”
他的语气太冷淡了,孟扶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实不相瞒,蔚楚歌与我的交易就是如此,我出卖身体,他便帮我扳倒开阳派。庄主可以想想看,天枢派在这次三派切磋之前,在江湖人眼里已经是奄奄一息,即将破灭,蔚楚歌和我结盟,他有什么好处?我能拿什么和他交换?也只有这一身皮肉骨相。他既然想要,我并不在乎,也就随他拿去。”
“蔚楚歌不知道这件事,他以为我是不得已,其实我是利用他克制毒发。也正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件事,三派切磋之前,我和他身为一派掌门,都忙于招待等事宜,实在是没有时间私下会面。因此才会有我在三派切磋的擂台上毒发这场意外。”
是有些道理,可是他话语之间的前因后果似乎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孟扶渊暂时存疑,继续听他说——
“今下我的毒还没解开,而他似乎是入戏过深,竟然生出一丝情意。”话及此,汴清予陡然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弯腰咳了起来,咳到双眸浮上一层雾气,许久才消退,“他不想破联盟,那我便顺应他的意思,继续和他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