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孑然登时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各重意味的目光,不过他喻孑然要是在意这些,初临正厅时也不会如此张扬了。
于是他娓娓道来,“九月廿九日晚,这位少侠意外撞见,有“不速之客”黑衣人搬弄同派师兄弟的身体,才知道原来赤焰帮同行的二十人之中,有九人被做成了傀儡。”
有人侧着脑袋,全神贯注地听。
“但是,很快黑衣人发现自己的行踪败露,这位少侠被黑衣人团团围住,黑衣人操纵傀儡,对方人手加起来统共十之有余,双方实力悬殊,这位少侠也不幸落入敌手,黑衣人捉住他之后,亲手给他喂了剧毒,还不忘割了他的舌头。所幸我发现的及时,救下了这位奄奄一息的赤焰帮少侠。”
有人伸长了脖子,有人瞪大了眼睛。
“黑衣人下落不明,我怕他见了光,反而会招来祸端,而地牢相对安全,于是救下他之后,我将他安置在地牢里。原本我并未将他锁起来,但是他却趁我不在的时候,擅自动用地牢里的刑具将自己的手筋脚筋尽数挑断,我问他为何要这样做,他说,他只记得那时他神志全无,身上瘙痒难耐,只有挑断了浑身经脉才舒服。”
有人满面震撼,有人早已涌现出愤懑神色。
“于是,我便猜测,这是黑衣人的毒发作了。果然,之后的几日里,他每天总有一段时间,理智全无,狠戾地自残,那手段见之心惊,闻之胆战,简直像极了那些丧尽天良,人面兽心的魔教走狗!”喻孑然顿了一下,继续道,“他时常神志不清,因此,我将他秘密留在赤焰帮的地牢之中,随后被无为山庄孟庄主发现,这点,孟庄主可以给我佐证,我并未说谎。”
语罢,喻孑然将目光投向孟扶渊。
孟扶渊却视而不见,假装对此毫无觉察。
只因孟扶渊觉得喻孑然这话有歧义,他只能证明喻孑然最后一句说的是事实,可是倘若孟扶渊颔首,或许有人要认为他无为山庄一庄之主在担保喻孑然前面那些言论皆为真相。
见对方不配合,喻孑然自讨没趣也不恼怒,他神色自若地继而说道:“再后来,孟庄主与我说明来意,他是想助北圻宗寻找线索,侦破迷案,我自然不会拦着,于是这位幸存的赤焰帮少侠,在庄主的护送下抵达北圻宗。”
“但当时,我对庄主有所隐瞒,其实这位少侠曾经咬破手指,血书一封,亲笔向我指认喂他毒药的黑衣人是开阳派掌门,首先开阳派掌门威名在外,光风霁月,再者这位少侠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我也不知这些证词是否为他神思清明时写下的,我对此存疑,也就不敢听信他一人之言。
“因此,我暂时将此事隐瞒下来。”
喻孑然陡然话锋一转,高声道:“可谁想,竟有人书匿名信一封,向陵昭北联盟揭露开阳派掌门的伪善面目?此事一出,我猛然间想起赤焰帮少侠留下的桑皮纸血书一封,登时只觉不寒而栗,我不敢耽误片刻,听闻阁主行踪,便连夜启程前往北圻宗,只为向阁主提供任何可疑的线索。”
晁子轩立即问道:“那人现在在何处?是否还留在北圻宗?”
蔚楚歌神色凝重地答道:“是,人此刻在天枢派。”
回想当时,是孟扶渊将赤焰帮少侠遣送回来,无为山庄与天枢派的联盟,除了开阳派不清楚,剩下两派心知肚明,也因此,蔚楚歌无法从汴清予手下抢人,这位赤焰帮少侠便顺理成章地被送往天枢派医治。
医治成果如何,蔚楚歌也未知,就连从汴清予口中套话,他尝试过,最终无功而返,汴清予与自己相处时虽然总是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得理不饶人,可只要是汴清予不想透露的事情,就能做到守口如瓶,蔚楚歌煞费苦心,用尽千方百计,也不能从对方那张封得严丝合缝的嘴里套一句话出来。
所以,蔚楚歌也仅仅知道赤焰帮少侠在天枢派内,其他一概不知。
步入正堂,从容落座后一言不发宛如局外人的汴清予,终于开口说出他在江湖大审上的第一句话,他站起身,清声道:“是,那位赤焰帮少侠的身上的毒,已经被天枢派的医者清理了十之八九,此刻他已经恢复神志,也不会误伤他人。”
随即,汴清予转头向站立在他身后的天枢派弟子,低声吩咐,“文旭,你去将他带过来。”
被唤作“文旭”的天枢派弟子倒是动作快,不稍片刻,就带来了这场审判的主角之一,唯一存活的赤焰帮少侠。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白色直裾,孟扶渊顺着衣角往上看去——
此刻,喻孑然口中,自己送往天枢派的那位赤焰帮少侠,此刻已经换上做工上乘的交领素白长衫,头发梳成工整清爽的四方髻,其骨铮铮,当真有一代少侠的风采神韵,倒也让孟扶渊有些恍惚,这与他在地牢里见到的满身血污,衣衫破烂,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被锁住手脚的囚徒判若两人。
这是孟扶渊第三次见到这位赤焰帮少侠。
少侠先是在阿翎身旁停住脚步,扭头却不料开阳派掌门只在咫尺之遥,少侠眼底愤恨神色快要喷薄而出,他避如财狼虎豹,朝徐悯相反的方向挪动半步,然后猛地跪在地上,双手交叠在膝前,上半身深深地伏了下去。
孟扶渊神色微变,他竟然对晁子轩行如此大礼。
接受跪拜的晁子轩面色也难改江湖大审初时的冷静泰然,似乎也是意识到事态不如他想的那样简单,晁子轩眉心微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侠闻言,抬头看向晁子轩,依然是卑微恳求与冲冠眦裂交织涌现的模样,他眼底的恨意浓烈得仿佛下一刻要化成血泪流出来,只见他长大了嘴巴,像是急于说些什么,然而喉咙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发出几个沙哑难听的不成音调的奇怪音节。
汴清予见状立刻解释道:“他被割掉了舌头,无法说话。”
这时在场所有人才想到,喻孑然所说的,他被魔教余孽割了舌头,一时心底愈加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