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渊便握住绳索另一端,走向霍一,在靠的不能再近的地方停住脚步,蓦然将霍一环腰抱住。
霍一身形一僵,大约是猜出孟扶渊想做什么,“我们是从这山峰顶端下去?”
孟扶渊不假思索地动起手来,将自己和霍一结结实实地捆在一起,“是,而且要从山顶下去,还要在瞬间跳下去。”
霍一惊道:“跳下去?!”
“没错。”孟扶渊解释道,“我父亲在世时,曾经教过我这个阵法的简化后的破解之法,此阵环山而建,山峦之顶沐浴日光,为阳,然而阴阳转化,阳在明,不会是阵眼,那阵眼只能是极阴之地——”
孟扶渊指向那片山腰迷雾的正中心,“倘若我没猜错,阵眼在那里。”
“因此等下我们要向群山成谷的中央位置跳,越接近越好,入阵的机率也就越大。”孟扶渊继续道,“方才我思索许久,也觉得沿着山峰往下走不太能成,这个法子我能想到,旁人也能,江湖人才辈出,因此入阵之法,必须是几乎无人思及,或者过于惊险,无人敢试,因此这一百五十年来从未听说过有人找到除魔之战上留下的断剑残甲,发现逝者的白骨。”
“所以,等会你用轻功带我跳向那里。”孟扶渊看向霍一,想到些什么,又补上一句,“你应该能做到的吧?”
霍一却是目光沉沉,紧抿双唇,许久之后,才挤出一句,“原来……你也知道……此法凶险。”
孟扶渊一怔,破天荒生出几分心虚,不过很快就烟消云散,毕竟无为庄主高傲惯了,万不可能在旁人面前词钝意虚。
于是乎,随即能说会道的孟扶渊开始使出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开始说理给对方听,企图使之动摇,“……所以我也不打无准备之战,我这不是还准备了铁链吗?倘若我直接跳下去,那才叫莽撞行事。”
为了配合自己的说辞,孟扶渊伸出一只手,碰了碰绕在两人腰间的链节。
这时,孟扶渊猛然意识到,两人此刻贴得极近,炙热的体温突破里衣外袍的阻碍,滞塞的血脉流的稍快,脸上因为寒冷冻到泛白的肌肤,终于蔓上几分淡淡的血色。
孟扶渊仰头,看着霍一的眼睛。
霍一却问道:“你有几成把握,能用此方法进入山谷之中?”
“八成。”孟扶渊直言不讳,“父亲布阵的本领远超于我,我自然是比不上的。方才只是灵光一现,想到父亲生前谆谆教诲,只言片语,但无论再怎么有理有据,以上却也皆是我主观臆测。成败与否,我不敢妄下断言,不过我心中明白,倘若此法成功,我们会直接掉落山谷中。”
霍一蹙眉,沉声道:“万一失败呢?”
孟扶渊略加思忖,“我也不太清楚,迷阵本意是扭曲八卦方位,让人始终无法步入山谷其中,倘若这不是阵眼,或许会陷入落至别处?”
“太冒险了。”霍一看向孟扶渊的双眸,只见他眼中一片坦荡,既无畏惧,唯有坚定,莫名地心惊,为了说服对方,他急忙道,“即便你我身上有这绳索,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更何况八爪银钩牵系两人坠落的时候,很可能会从山石上脱落,到时候我恐怕无法力挽狂澜……”
孟扶渊却是缓缓摇头,“燕元白,你信我一次,我堂堂一庄之主总是料事如神,万一我赌对了呢?”
霍一又是久久不语,他眸底浓重,宛如冬日凝结的墨块,沉沉一片,晦涩不明,“就为了那个汴掌门的一句,‘查一查除魔大战遗址’,庄主便可以做到为他这个地步吗?连生死也抛之脑后?!”
孟扶渊闻言一怔。
霍一随后也反应过来,低声道,“我……我失言了。”
两人还维持胸膛相贴的姿势,炙热的体温伴随隐约的心跳声传来,成为孟扶渊面对凛风时为数不多的慰藉之一,孟扶渊仰头,瞳孔中唯有对方一人的倒影,他认真地说道,“并非是我草率行事,只是我能肯定,我不会死于此行。”
大约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毫无信服力,孟扶渊又补充道,“我福大命大,老天爷也不会让我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上让丢了性命。”
话音刚落,霍一面色一滞,似乎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
只听孟扶渊继而乘胜追击,“我是无为山庄庄主,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就算死——”
“孟扶渊。”霍一当即出声打断孟扶渊的下文,垂眸思忖片刻,才终于下定决心,“我带你下去。”
霍一伸出双臂,将孟扶渊搂紧,对方的下巴顺势搁置在自己颈窝,带来无可忽视的轻微的压迫感,对方的心跳声融进自己胸膛,合上眼帘的那刻,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颤动,似乎有不可察觉的细风汇聚周身,形成无色的漩涡,霍一深呼吸一次,复又睁眼,足尖点地。
瞬息之间,绿树青山化作虚影,白云骤然疾飞,耳边凛风掠过,长长的铁链节开始迅速向浓雾涉足,原本堆成一团铁锈色小丘开始一圈圈解开,峰越来越平,直至最后一圈畸形的环状被强行瞬间绷直,缠绕在巨石锁链留下的尾巴,笔直一条地悬在半空,铁链在地面摩擦,留下划痕无数,所及之处黄沙满天。
喧嚣的风声张扬而过,腰间的绳索因为下坠而绷得更紧,仿佛呼吸都变得困难,尘雾迷眼,孟扶渊却不敢闭眸,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景象变化,维持沉默,直到——
眼底是一片从未见过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