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渊哑然失笑,片刻后又道:“子轩不要揶揄我了。”
“好。”晁子轩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对方听得清楚,“那你可否问的再具体一些?《陵元功法》牵扯出来的事情太多了,我一时可说不完。”
孟扶渊闻言先是朝着晁子轩躬身一拜,而后沉声道:“孟某以下的话,如有冒犯,还请子轩不要介意。”
晁子轩见状也收敛了唇边笑意,直觉下一瞬孟扶渊问出的话恐怕在江湖上是鲜为人知故事另一面,果不其然——
“传言陵皓阁上任阁主沈濯借《陵元功法》一举歼灭魔教,然而有人告知我,《陵元功法》是魔教邪术。”
晁子轩面色还是克制不住地一下变得阴沉起来,“是那个秃驴告诉你的吧?”
见孟扶渊怔愣一瞬,晁子轩心中已然有了答案,面上鄙夷之色加重几分,“那个什么狗屁的觉明大师,满口胡言乱语,就爱胡说八道抹黑我师尊!”
没等孟扶渊多说一言,晁子轩已经继续愤愤不平地抱怨,“之前和他一起编《陵元江湖史》的时候,他就对我指手画脚的,我想在史书里简单地描绘一下我师尊的绝代风华的神骨,他都嫌弃我耗费太多无用的笔墨!”
孟扶渊心中暗道:……原来把沈濯吹的天花乱坠的那一段是你撰写的。
孟扶渊想了解内情,自然顺着晁子轩的意思说,“既然那位觉明大师胡说八道,那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
晁子轩却还沉浸在于觉明的“私人恩怨”中,愤愤然,答非所问,“我猜他是不是要告诉你,说什么‘他特意隐瞒了陵皓阁阁主修炼魔教邪术’的一事,怕江湖众人对我师尊指手画脚,背后说坏话,从此我师尊名声尽毁?还说他为此良心不安,夜夜难眠,受尽良心的拷问?”
孟扶渊心中大骇,脸上的震惊之色也没有完全掩饰住,晁子轩说的……竟然和觉明的话别无二致。
见自己的话让孟扶渊表现出骇人听闻的模样,晁子轩冷冷笑道:“这个秃驴,还真是好话让他说尽了!”
晁子轩沉声道:“庄主怕是不知,那《陵元功法》,是我师尊数十年如一日费心钻研的成果,是我师尊日日夜夜操劳,耗尽心血才编撰完成的,到了那个秃驴嘴里,竟然成了魔教邪术!真是鼠目寸光,井底之蛙!”
《陵元功法》竟然是陵皓阁阁主自己钻研出的功法?!可是怎么又成了觉明口中的魔教邪术?
孟扶渊疾声道:“子轩可否细说与我听?”
“自然。”晁子轩颔首,“我师尊仙逝之后,我本想在《陵元江湖史》中尽可能真实地还原那场大战,因为我师尊生前也曾教导我,‘人背信则名不达’,‘多虚不如少实’,可是那个觉明大师和还有北圻宗上任天权派掌门两个人狼狈为奸,一同拦住我,不让我如实撰写,说我如果一意孤行,我师尊就会因此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他们说我目光短浅,可真正目光短浅的是他们。”晁子轩冷声道,“如今江湖正派武功讲究真刀实枪,以身肉搏,而魔道武功崇尚化天地万物之灵,聚精气神,借力而为,隔空打物。庄主聪慧,你说,究竟哪一个才不易落败,才不易被敌人重伤,究竟哪一个才能变化万千,四两拨千斤,奥妙无尽,威力无穷?”
没等孟扶渊回答,晁子轩继而道:“自然是后者。一百年前的我就明白道理,难道其他在江湖享有名誉的大门派就不懂了?可是大家为何还是对魔道的武功避之不及,谈及色变,而是执拗地冥顽不灵地坚持“所谓正派”武学的肉身对战呢?”
孟扶渊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正要发言,又听晁子轩愤懑之声——
“还不是为了面子,为了所谓的赤诚忠义?可是一味地排斥魔道武功就是正义之徒了?”
“只因为施用魔道武功的人无恶不作,于是魔道武功也变成青面獠牙的恶鬼。都怕做异类,都怕变成众矢之的,他们人云亦云,没有一个人敢发声,可是他们忘了,错的不是魔道武功,而是心狠手辣的魔教教徒。”
“陵皓阁功法以刚劲闻名天下,然而过刚易折,百年过去,陵皓阁功法也到了滞塞难行,无法精进的地步,最终只能朝魔道武功的方向发展。江湖主流肉体凡胎的武功的尽头终究还是化气运气,不仅是我们陵皓阁,剩下的门派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这是整个江湖不可避免的大势所在,若他们一味排斥魔道运功机理,最后只会被江湖淘汰,从此一蹶不振。”
“只不过我师尊醒悟得比众人早得多,因此他费尽心血编撰了《陵元功法》。”
半晌后,晁子轩无奈道,“其实江湖之中也不乏明白这个道理的聪明人,当年除魔之战,我师尊为了鼓舞士气,告知所有参战人员,自己有《陵元功法》这一杀手锏,让众人不必过于忧虑,最终胜利依然属于正派。”
“为了让大家信服,我师尊直言《陵元功法》的运功原理,原理和魔教武功相似,但是据我师尊传来的书信,当时在场反对的并不多,甚至有很多首肯赞同的声音。”
“这说明,有很多江湖侠士也知道如今主流武功的演化到最后无法精进,到达瓶颈,必然要走上魔教的道路。可是总要有人率先挑明这一观点,才会得来更多支持的声音。否则,大家都揣明白装糊涂,最终要走更多的弯路,是自己给自己设限。”
“我本想将借编写《陵元江湖史》的机会,逐步改变大家对魔道武功的刻板印象,可是被觉明和北圻宗上任宗主一同拦住了。”晁子轩苦笑摇头,“其实他们说的也对。”
“但凡有这个思想觉悟的,都是武功早就登峰造极,陷入滞塞境地之人,那些人一片侠肝义胆,奔赴战场,多数已经卒于除魔之战。剩下一些武功尚且未达到如此境界的侠士,根本不会理解我师尊的良苦用心。他们只知道非黑即白,痛下针砭,将魔教连带魔道武功贬低得一文不值。”
晁子轩看向孟扶渊,眼底黑沉一片,复杂情绪交织涌现,“觉明并未告诉你全部事实,他对你还是有所隐瞒,或许是他也不信,江湖多年后武功主流是魔教之术。”
“他们都不信,没有人相信,于是我多说也无益。”
“有人自诩‘举世皆醉我独醒’,却不知自己才是混沌无知之人。他们都以为我是疯言疯语,我在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