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那么麻烦了,都把东西放下吧,我自己来就行。”
侍女们惊讶的连眼睛都睁大了,犹自不敢相信的互相看了看。
少主自小娇生惯养,连衣带都不会系,哪会做这些事啊,莫不是在故意在跟我们开玩笑?
“下去吧。”杨夫人忽然开口道。
她发了话,侍女们自然不敢多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行了礼鱼贯的退了出去。
乐之俞漱了口,洗了脸,坐到铜镜前擦了香膏,简单的挽了个发髻,再随手拿了件浮光锦衣袍穿上,再束上白玉带,收拾妥当了,也才过了半盏茶的时候而已。
要知道,他以前起床后侍女们精心伺候的一通流程下来,差不多都得花费上一个时辰。
杨夫人坐在桌子边,不发一言的从头看到尾,直到乐之俞弄好了,走过来桌边坐下吃东西时,才冷淡的开口道:“他一个当太子的,那么尊贵的身份,难道还缺服侍的人?怎么舍得让你受这样的苦?”
乐之俞正舀了勺香气扑鼻的黄鱼羹送进嘴里,听了这话差点没呛到。
“咳,这算哪门子的吃苦啊,在外头有时候需要轻衣简从,不能带那么多服侍的人,都是些简单的事,求人不如求己嘛。”
他说着又看向面前这一大桌琳琅满目的佳肴美食感概道:“娘你是没见过,外头有很多人连吃顿饱饭都是奢望,流落山野,穷困潦倒,命如草芥一般不值钱,那才是真正的苦日子呢!”
“我如何没见过?”
杨夫人瞥了他一眼,“砰”的把手中的茶盅放到了桌子上。
“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看你这也差不多,跟着那位太子殿下在外头见过些世面,就敢来嘲讽你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知妇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乐之俞很是委屈,感觉自己总是被误解,更有点生气,忍不住想顶嘴,但在看到杨夫人鬓边的零星的一丝白发时,又猛的噎住了。
他娘还不到四十,向来保养得宜,几时见过她头上生出过白发?可他才离家这短短时日,杨夫人就像老了一大截似的,不但添了白发,连眼角都生出细纹来了,可见忧心之甚。
乐之俞鼻子里有些酸涩的热意,放下了手中的金汤匙,伸长胳膊紧紧握住了杨夫人搁在桌面上的手背,声音软软的恳求。
“娘,我们不要再吵了好不好?我爱秦哥哥,我也爱您,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不想你们中任何一个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以前我是有很多不懂事的地方,以后我会学着改掉坏毛病的,娘你也不要再用冷言冷语把我推远了好不好?明明你不是早就心软了吗······”
杨夫人垂着眼睛,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良久,终于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还没有跟你说过,我与你父亲当初是如何在一起的吧?”
乐之俞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父亲来,迷茫的摇了摇头。
杨夫人一向对他的父亲讳莫如深,从不提及,乐之俞是在藏书阁里找到他父亲留下的一本亲笔手札,才知道自己是大楚皇室血脉的这件事。
想当初,杨夫人还因为这本手札,发了好大一场火,关了乐之俞三个月的禁闭,差点没把他给关疯,从此以后再不敢去打听任何同父亲有关的事情了。
没想到现在,她反而要主动告诉他。
杨夫人出身商贾之家,父亲头脑精明,是经商的奇才,产业做得极大,风光又体面,一个人便撑起了整个杨氏家族。
可他子嗣单薄,膝下唯有杨夫人这一个女儿,自小便把她当做男儿教养,十一二岁时便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她如何打理生意,待她长到十五六岁时,就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
有一次杨父带她外出时,救了一个病倒在路边的可怜人,那人病好后前来致谢,举手投足优雅得如天上明月,相貌气质出尘得如神仙中人,令还是少女的杨夫人一见倾心,央求杨父把他收留在家中,做个教她读书写字的先生。
后面的事情便如同那些话本上说的一样,他们两人情愫暗深,互许终身,原本杨父也很满意这个女婿,但可惜还没来得及给他们定亲便得病死了。
杨氏家族里的那些叔伯兄弟们哪里肯将这么大一笔产业白白便宜外人,于是逼着杨夫人同族中一个年轻子弟成亲,美曰肥水不流外人田。
杨夫人当然不愿,可她一人无力对抗整个家族,只得先假意答应亲事拖延时间,暗地里则在自己心上人的帮助下,卷了账面上所有的银钱,逃婚跑得远远的了。
与寻常人不同,他们并没有躲到深山老林里去隐居,而是改名换姓去了京城,心上人说越是繁华的地方才越好藏身,这叫“大隐隐于市”,何况他们也不能坐吃山空,京城里遍地是金,不愁没有机会东山再起。
杨夫人觉得有理,反正她手里有的是钱,买两个路引和户籍也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就听从心上人的建议,在京城里安了家,还置了铺子做起了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