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不错。”陆詷屈指敲了敲扶手,“贸然搜捕容易有漏网之鱼,倒不如以邱晁做诱饵诱请君入瓮。”

陈锦逸已经明白了陆詷找自己来的意思:“属下当日定会布下埋伏。”

“不止。”陆詷淡淡地道,“光邱晁一个人诱饵不够。”

陈锦逸不明所以,他想不到还有谁能比邱晁更具有诱惑力,但是当他抬头看向陆詷时,心中蓦地升腾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任何他便听见了陆詷平淡却不容人质疑的声音——

“后日午时三刻,孤会亲自监斩。”

***

处决邱晁的圣旨一下,满朝皆惊。邱晁这些年给太子施了多少绊子,众臣是心知肚明。大家都料到了太子不会放过邱晁,却不曾想会这么快又用如此决绝的手段,毕竟……毕竟如今天下的主人还不是太子。

就连邱晁的政敌都有些恍惚,这么一位权倾朝野沉淫官场十数载的权臣便这般被处死了?便是当日李治除长孙无忌,尚且留有一线余地。若比之于唐,太子如今行事却更似李世民——玄武门事变时的李世民。

会不会下一次利刃便会对准行宫避暑的皇上?

谁也不知道。

陆詷仿佛坐实了他们的想法,李福宣旨后不等朝臣出班反对,陆詷只剩下了一句话:“明日孤亲自监斩,谁若想为邱晁求情便趁早说,孤会让刽子手多备铡刀,以免到时不够用。”

众臣倒吸一口冷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了。邱党的中坚力量早已接连入狱,他们这些小虾米何苦去自讨苦吃?最后可能还要把命送上。

翌日。

一辆刑车便从天牢驶出,四面垂着帷幔,隐约能见到里面坐着一个蓬头垢面发须花白的老者,哪怕他的背影看着有几分气度但却也已经没有心力去强撑起那份气度与从容。

牢车咿呀咿呀地向前滚着,沿途禁军护卫,街道肃清,旁人无法靠近,但便是这样也拦不住有百姓从二楼酒楼向牢车扔鸡蛋和烂菜帮子。

邱晁下狱的这些日子里,他从前做的一些被压下去的事尽数被翻了出来。京城百姓本就不满邱家的欺凌,那些邱家旁系子侄的为非作歹也都被尽数记载了邱晁的头上。这些年邱晁处心积虑攒齐的好名声便如同水月镜花一般,化为了泡影,当然这其中不乏陆詷的手笔。

沿途无人能够近身,但菜市口却允了百姓旁观,是以越靠近刑场越热闹。这也像是邱晁的一生,寒门庶子寒窗苦读,一朝高中平步青云。从卑微小官到大权在握。从孑然一身到党朋聚集,身边更是从寂寥到热闹,到人声鼎沸之时却也就离末路不远了。

菜市口热闹喧嚣,监斩官坐在下首,上首空着一张座位。周遭百姓交头接耳,垫着脚想看一看太子殿下。只因太子殿下亲自监斩邱晁的消息早就长了翅膀一般传遍的京城。

等了等又等,等到午时一刻,官道之上远远的能看见禁军开道,杏黄华盖缓慢而至。

快到菜市口时,一个暗卫不知不觉走到了华盖身旁,轻声道:“启禀主子,邱府私兵已混入刑场周围。”

陆詷颔首,目光扫过暗卫时发觉他左脸有处乌青:“你脸怎么了?”

暗卫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却控制不出吃疼的表情,表情尴尬道:“谢主子关心,此乃训练所致,不影响属下拔剑。”

陆詷摸了摸下巴:“最近训练得狠?”

暗卫不知该怎么说,但脸上劫后余生的表情已经充分表达了他的情绪。陆詷也不为难他,挥了挥手:“照原计划行事。”

华盖行至菜市口,在场众人赶紧跪地口呼千岁。陆詷则是起身行至上首位坐下,观察了一会儿匍匐在下的百姓,半晌道:“诸位免礼。”

此时刚过午时一刻,距离行刑的时间还有两刻钟。陆詷看着停在刑场上的牢笼,朗声道:“大昱立国以法,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邱晁,你可知罪?”

铁笼之中没有回音,陆詷似早有预料,径直道:“与突厥通敌,胁荣陵为你所用,以败仗和边关百姓的性命安宁换得金银珠宝锦缎丝绸,此乃通敌叛国之罪。结党营私,倾轧异己,乃擅权不义之罪。妄图以你之血脉混淆皇室血脉,此乃谋叛大罪。授使女儿在后宫行厌胜之术,诅咒皇子,此乃大不敬之罪。你微末之时是你恩师收留你教你学识并将女儿嫁予你,你承诺不纳妻妾,可你恩师病危之际你却视而不见之后又为攀附权贵娶了平妻,此乃不孝不信之罪。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十恶不赦,邱晁,你可知罪?”

“……罪臣,知罪。”沙哑得不能再沙哑的声音,宛如在粗粒石板上磨过一般。

百姓皆哗,原来那位高高在上的宰辅竟然做过这么多龌龊的事情。百姓虽不尽懂律法,但也知道光前面四条罪状,单拎出来每一条都足以治邱晁的死罪。不过那最后一条罪状虽不能置其死地,却也让一些自诩有风骨的读书人所不齿,尤其是从前邱晁同外人向来是说,他那二夫人是大夫人做主娶的,也是大夫人自认为出身乡野故而抬了二夫人为平妻。

日晷一点点挪着,终于,日头即将挪向午时三刻时。陆詷斟酌再三,忽地叹了一口气:“孤见你能自陈罪状,故法外开恩,赐你鸩酒一杯,留一全尸。”

此话一出,在场的百姓纷纷觉得太子仁慈。可百姓之中混着的一些人脸色陡然一变,只因他们一直等待的就是将人押出笼外的那一刻,如今若赐鸩酒,牢笼便不必打开了。而他们的计划也要从劫人变为劫走整个囚车。

这些人本能地看向了一个人,但他们并不知道有人在仔细地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