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安平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守在一旁的侍女见她醒了,连忙端起备好的水盆锦帕:“公主醒了?”
安平揉了揉眼睛坐起起来,锦被从她肩头滑落,安平刚想起身便看见了身上的红痕,脸颊腾地红了,昨晚的一切记忆全都在此刻回笼。
见她害了羞,侍女也笑眯眯的:“给公主道喜。”
“醒了?”龙少阑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大步走进了进来,从侍女手中接过了打湿了的锦帕,坐在了床畔。
安平乍一见他脸更是绯红一片,龙少阑用锦帕仔细地擦着脸颊,他虽是个武将,但粗中带细手下轻柔。侍女见状早已悄悄离去,阖上了房门,将这片天地留给新婚的小夫妻。
“語儿,还难受吗?”
安平愣住了,耳垂红成了玛瑙石,她整个人钻回了被窝之中,只露出了一对眼睛:“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語儿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喜、喜欢的。”安平声如蚊讷,“就、就是不太习惯。”安平是封号,但是父皇母后还有哥哥嫂嫂,包括祖父祖母都更习惯叫她安平,陆語这个名字久而久之连安平自己都不太常想起。乍一听龙少阑这么叫,安平不免有些羞赧,心头如揣了个小兔子一般不停地跳着。
“今天早晨府中来了两位长辈。”龙少阑笑道,“他们同我说了你与太子殿下名字的由来。”最开始他是惊讶甚至是惊愕的,但到后来龙少阑明白他们的来意,无论身份无论贫富无论苦难还是平顺,他与安平往后都是一体同心,无论别人怎么指点评论,关起门来安平不是公主,而是他的妻子。
“祖父祖母他俩可甜了。”安平眨巴眨巴眼睛,被子被她压下去了一点,露出了一个笑容,“小时候其他叔伯长辈都说我的话太多,太闹,都是取名字的问题,我不高兴他们那么说,所以久而久之也不让父皇母后这么叫了。”她和哥哥的名字包含了祖父祖母的情谊,怎能容旁人贬低呢。
“可我喜欢語儿话多一些。”龙少阑的手轻抚在安平的脸上,“我在边关的时候,经常想起那时候你扮成小兵围在我身边叽叽喳喳的,去了边关就听不见了,心里头空落落的。”
安平蹭了蹭龙少阑略有些粗糙的手:“日后不会了,你若去边关,我也会跟你一道的,我还没见过草原和大漠呢,有什么好吃的?”
若今日那两位长辈来之前,龙少阑听到安平的要求或许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大漠苦寒他哪里舍得安平去遭这样的罪。但现在他却有些明悟了,两个人在一起,便是苦也是高兴的:“有不少,到时候带你去挤羊奶,带你去跑马,还有篝火烤肉。”
“嗯。”安平笑弯了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安平出嫁后皇宫连摆了三天宴席,有心之人发现这宴席之上的女眷只有皇后与回门的安平公主,其他妃嫔已经看不见踪影了。众人心中嘀咕,似乎皇后娘娘自从诞下小皇子后气色好了许多,也真是怪事。
邱晁还是出席了,本来他想称病不来,但宫中来了宫人和太医,言之凿凿说他身体并无大碍,邱晁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出席。只是这三天的宫宴,他坐如针毡,同僚的敬酒他都只能草草敷衍。为什么皇上还不处理他,为什么皇上还没有发落女儿,为什么桩桩件件之后皇上还没有褫夺他的官职?还有一直梗在他心头的荣陵案件,为什么至今也没有定论?
邱晁正怔怔地出神,表情也难免变得凝重起来,他身后的太监不免笑呵呵地提醒了一句:“今日宫宴是为了庆贺公主出降,右相看起来怎么不太高兴呢?”
邱晁一个激灵,当日邱承天还想过尚公主,如今已经锒铛入狱,这个节骨眼上万不能再发生这样的误会。邱晁刚堆起笑脸,想说公公莫不是看错了的时候,一抬头便对上了陆詷的双眸。
陆詷轻轻一笑,端起酒杯冲着邱晁方向摇了摇。
邱晁的表情好悬又没有绷住,太子敬酒哪有臣子不喝的道理,或许以前的邱晁敢,但如今的邱晁早已失去那样的底气和胆量。他不是不知道手下的邱党在慢慢地被这位太子爷剪除,可他自己都深陷泥沼无法自保已经顾及不了这么许多了。邱晁仰头喝下了那杯琼酿,宫宴之上都是美酒,可这酒入口后便化作了一片苦涩,入喉之后仿佛化作一片刀片一路滑至肚中。
安平的大婚又让一些士大夫生起了劝谏之心,公主已经嫁了,这太子的婚事难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难道太子就要真的和一个男人成婚?这虚无缥缈的相术之说,真就能够灵验吗?
这朝臣中绝大部分都是科举出身,都是儒学弟子。大家一合计,觉得还是应当继续劝谏,趁着皇上如今还未昭告天下。于是这一日朝堂之上又是出言劝谏太子应当择一女子成亲,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找准了入口,既不指摘太子也不说吴国公的不是,更不是说皇上此举荒唐,而是将矛头对准了罗一缙。
罗一缙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有苦说不出,先不说他所说的都是真事,就算这是他编的,那位太子爷也不可能回心转意的,诸位大臣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好在罗一缙毕竟还有一个钦天监监正的官职,玄学之说谁也说不好,这些朝臣的攻击还算和缓。罗一缙并未回应他们的攻击,而是上前请奏:“启禀陛下,臣夜观天象,太子大婚一事须得尽快,早日定下吉日,祭告天地。”
“哦?监正可算出了吉日?”
“臣推演而得两个吉日,可由陛下钦定。”罗一缙随后说出了两个日子,众人哗然,皆是面面相觑,先不说后一个日子大约是半年之后,前一个日子竟然是半月之后。这这这这如果皇上选了第一个日子,那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一听这两个日子,众臣纷纷出列表示了反对。有的是反对婚事本身,不过大部分的因为还不清楚皇上的真实想法,所以只是表示半月后略有些仓促。
陆兼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所以诸位爱卿都认为太子与吴国公的婚事应该定在冬月廿一?”
谁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纷纷表示太子大婚乃国之大事不可草率仓促。
陆兼见他们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希望别的大臣去出这个头,干脆一锤定音:“那便依众卿之言,太子大婚定于冬月廿一,将此事昭告天下。”
众人先是一惊,随后又是一喜,皇上虽然说的是太子与吴国公成婚,可这圣旨若是不写得那般明明白白,还有和回旋的余地。
散朝之后,陆詷跟在陆兼的身后往御书房走,陆兼偏头看了一眼儿子:“你可想清楚了?”虽问的是疑问句,但陆兼却不得不服老,今日朝堂之上的情景几乎都被陆詷料准了,就连群臣的反应几乎也与他所料相差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