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此女虽乃罪臣之女,?但蒙皇上赦免,?不知因何自愿居于此处,?却始终不肯卖身。此女琴画双绝,?往来宾客无不对其才学夸赞有嘉,?已然变成了一棵摇钱树。她刚入楼时,?便有人恩威并施的关照过,?于是老鸨也只能由着她。别说卖艺不卖身了,便是卖艺也得这位姑娘自己点头答应才是。
那老鸨赔着笑说了这个情况,谁知钱凌却是变本加厉:“你是说本少爷配不上她?”
“不敢不敢,只是海棠姑娘是清伶,?卖艺不卖身,若公子真心垂爱,容我问问——”
话音未落,钱凌便已将手中的酒壶砸在了地上,伸手拽住海棠姑娘的手腕,竟要直接将其拉入怀中。
就在不少考生都皱起眉头看不过眼之时,一声轻飘飘的话从二楼飘了下来:“钱公子如此肆无忌惮,可是觉得自己已经金榜题名?但我却觉得钱公子不必高兴得如此之早,哦,也许钱公子还不知道,今日早朝右相已上书陛下告病七日,身体不适不宜参加考卷审阅。”
钱凌愣了,这话一出他的酒也醒了,虽然还色厉内荏地想要辩驳几句,但心中越想越慌,跟着身边的小厮说了几句话,随后那小厮便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等那小厮再回来,对着钱凌说了几句后,钱凌脸变得煞白一片,全无寻欢作乐的心思。有心想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可此人竟然能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想必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旁边有眼力见的连忙道:“承蒙钱少宴请,今日已经不早,我还有些事,先行告退了。”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周围那些趋炎附势的书生,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此刻都作鸟兽散,只有赵启瑞没有动。
最后连钱凌都怅然若失地走了,赵启瑞还坐在原地自斟自饮,并且叫来了老鸨又要了一小碟花生米。
二楼的那人又道:“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赵启瑞一哂:“他们走是因为他们为了钱大少而来,我不走是因为我只是为了蹭个吃喝,不为任何人而来。”
“既然是饿了,为何只吃一碟花生米?”
“没钱。”赵启瑞干脆利落道。
老鸨的脸色又变了色,内心仿佛在滴血,放走了个金饽饽留下的竟然是个穷酸书生。但她却不敢表露太过,只因她还不想得罪二楼的那位神秘的客人。
“我请你。”二楼那人干脆利落地扔下一锭银子,“老鸨,给这位公子上桌好酒好菜。”
“六少您稍等,马上就来。”老鸨收了银子转身便去吩咐小厮。
那是赵启瑞第一次知道六少的名讳,虽然不能称之为名字,但这些年他知道的其实也只有一个称呼而已。
之后老鸨果然上了一桌好酒好菜,赵启瑞却笑了,指了指楼上:“六少慷慨解囊,在下总得道谢才是。”赵启瑞撩袍便上了二楼,推门进了陆詷
在的雅间。
让赵启瑞意外的是,方才那引起纷争的海棠姑娘正跪坐在软塌上为窗边的男子在斟酒。说是男子,年龄看上去更像是少年,白衣锦袍滚着金边,发髻没有束冠而是用白色丝绦与玉佩束在发间,一腿伸一腿屈,懒散地倚窗边。
“在下原以为兄台是看不惯钱大少之所为,倒没想到公子是英雄救美,是在下不识趣叨扰了。”赵启瑞也不打算进去了,后退了两步打算就此离开。
那位海棠姑娘突然笑了:“公子误会了,我与六少仅是主仆,我奉六少为主,仅此罢了。”
赵启瑞愣了:“你们从前便认识?”那姑娘口中的熟稔可不像是方才才相识。
“奴家姓徐,小字棠岚。”
赵启瑞彻底愣住了,徐棠岚,京城第一才女。因叔父私通外敌获罪,竟然沦落至此?一时间赵启瑞不免有种物伤其类的忧愁之感。
“公子无需替棠岚多思,陛下赦免了棠岚和弟弟的罪名,棠岚并未获罪,投身青楼也乃棠岚本愿。”徐棠岚突然间笑靥如花,字字清脆,“世间男儿多薄幸,空负女子相思意。拼死难得长相守,不若春宵尽欢颜。”
作为世间男儿的一份子,赵启瑞不禁摸了摸鼻子,倒是有些钦佩那饮酒的锦袍少年,仿佛充耳不闻。赵启瑞有一瞬间怀疑他没有听懂,但打心底里觉得这不可能。
“六少倒是淡定。”
锦袍少年偏头看了他一眼,一哂:“我知我不是薄幸男儿便可,兄台无需庸人自扰。”
赵启瑞:“……”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他媳妇儿可是个醋坛子。
那日见面,两人后来把酒畅谈,虽然陆詷冷冰冰的,赵启瑞说十句他才回一句,但不妨碍那一句话如画龙点睛之笔。所以一顿饭的光景,赵启瑞便将陆詷视为知己。而后他金榜题名被下放至临安,驻守此地已二载。双方期间有过书信往来,但因为都不是话多的人,更多的是赵启瑞碰到难解的事,焦头烂额之际便不禁想起这位京中好友。
两年后偶然重逢,却让赵启瑞升腾起了从前被自己刻意压在心底的疑窦。
“六少,当年我没有问,是因为我将你视为知己。”赵启瑞叹了一口气,“可我如今作为临安知府却不能不问。”
陆詷抬眼,似乎已经料到了赵启瑞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