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铭未抬头,却也能知道,那笑靥必然是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俊逸中带着疏离,却独独越席来与自己敬酒。
但那天就算打死他,他也猜不到,敬酒的人是当朝皇太子赵铉。
自己是怎么就昏了头?元铭也晓得,现在后悔根本没用,只能想对策。
此间赵铉也在打量他。
赵铉走近,视线移到这人身上去。果然还是那隽美脸孔,当时在月下侃侃而谈,无惧无畏,三言两语间,便晓天知地,很是博学。虽穿得清浅朴素,人却很有灵慧之气。
只是他竟然把朕忘了?
赵铉眸子一动——朕有的是办法,让你把那晚的事想起来。
元铭尚在神游,忽地旁边掠过一阵微风,赵铉擦着他衣角,重新走至龙案边。
他一撩袍坐下,朗声道:“修史中「六俊」一事,尚有些未定之处,要与元爱卿商议。今夜亥时,元爱卿入朕乾元宫再议。”
亥时?这么晚?
不过元铭还是心中一松。正准备行礼退下,只听赵铉道:“也许议事之际,爱卿便能寻回一些记忆。”
元铭心中一紧,他稍抬眼,只见赵铉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该不会……
赵铉果然不让他失望:“若想不起,朕亦可与你彻夜长谈。”
元铭呆住了——这是要我以色侍君?
白日里修史,先帝才因为「六俊」上了西天,晚上我就成了「六俊」之流?
这官不做也罢。
元铭抬手扶上乌纱展角帽。
却只是正了正冠,朝赵铉微笑道:“微臣遵旨。”继而脚步沉重地出了御书房。
赵铉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个势在必得的笑。
朕不急……
劝谏先帝勤政的言官,一头撞在太和殿,虽然没死,当时也是一段佳话。
元铭不干这种事,不是因为他贪生怕死,而是他脑袋好使——
明明有一万种办法可以上疏劝谏,这种办法无疑最蠢。搞得万岁爷下不来台,恼羞成怒。明里暗里也要把这言官恨死。
总之这方法除了留名青史,半点用也没有。
元铭苦笑了一下,现在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赵铉也不算出格,他上疏又能怎么写?
难不成写:“陛下,请放过微臣”?
赵铉是万岁爷这事实,如同一盆冰水,倾头一泼,把元铭心里所有躁动都泼的熄了。
他更是有点恼恨赵铉,为何不装作不识,两人都把那事忘了不好么。
一路心神不宁中,元铭脑中却灵光忽闪——他生出一计。
这计在心中酝酿得越久,他越有些期待了。赵铉尚且年轻,刚登基,必然还不知道言官的可怕之处。
言官可以有一万种说辞,把自己标榜得极好。以至于皇帝但凡要留个好名声,就不能治他们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