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冰狠下心来要掰开他的手,却听见他说:“我今日过生辰,你就……陪陪我,好不好?”
他气若游丝,飘暗的烛火似乎拉着他的声音暗暗潜下了水底,搅动出凄冷的波纹。
奉冰不言语。裴耽的伤很重,语气很哀恳,幽幽的夜,显得他的疲倦像一种无理取闹。
也许这沉默终竟令裴耽害怕,他又补了一句:“明日,明日我一定放开你,好不好?”
*
片刻后,床边微微一沉,是奉冰终于和衣躺了下来,背对着他。烛火吹灭之后,又听见帘帷被轻轻拉上,悠悠地摇荡着。
手松开了,但人留下了。裴耽往前凑了凑,搁在枕下的手,只差一点点,就会碰到奉冰的发梢。他轻轻地挠着锦缎的布面,却不曾当真伸前去碰。
伤口疼到极致,反而麻木,像喝多了酒,脚底怎么也踩不实。
“我……我给你写了信。”裴耽的声音宛如一阵开口即散的气流,含着微微的涩,“你有没有……”
沉默。
炭火熄灭了,万物静阒,奉冰清瘦的身形曲线像黑暗中隐没的山脊。
过了很久,他想,奉冰是睡着了。
他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与奉冰睡在一处,但他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受这么重的伤,以至于他此刻再说什么,都像一种要挟。
他仿佛时而漂浮在云端,时而下沉到深渊,温柔快乐他都抓不住,身体里的元神终究都被一丝丝抽散去。他最后也没有等到奉冰的回答,就这样睡死过去。
这就是他的二十五岁生辰。
*
春时理好了自己的小床,回头却发现郎主的卧房已灭了灯,下了帘。
春时并不惊讶,裴相为郎主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也许他确实需要有人陪护,郎主又不喜欢亏欠于他。
但春时自己也被刺客打了一拳,也疼得厉害呢!他抱着小被子,还是生气地咒了一句:“小妖精,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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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奉冰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到醒来时,仍浑身乏力,不知是何时辰。他迷茫地睁眼呆了一会儿,才慢慢想起昨夜的事,裴耽来访却遇刺,冯乘之子服毒自尽,他陪在裴耽的床边睡了一宿,此刻也还躺在近床沿的地方,稍一翻身就会掉下去。
可是床里头的人已不见了,被子全都拢到了他的身边,好像要做一个锦缎的堡垒把他围住。
他抬起衣袖遮住脸,静默片刻,才喊:“春时!”一出声,发现自己喉咙哑了。
春时应声而入,“郎主醒了?起来洗漱么?”
“什么时辰了?”
“近巳时了。”春时一惊,“郎主,您的声音怎么回事?您等等,我倒茶来。”
春时撩开纱帘,扶起奉冰的身子,给他灌下一杯热茶,他顺了顺气息,却突然咳嗽起来。春时又忙去拿手帕,奉冰捂住,闷着咳了半晌,才慢慢哑着声道:“裴耽,是何时走的?”
“裴相天未亮就走了。”
奉冰将锦被扯开一些,惘然地摸了下被褥。当真好凉,冬日的空气不假辞色,立刻令他嘶了一声。
他看裴耽昨夜那不要脸的架势,还以为他会赖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