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章虽然关了窗,但心里还是担心的。他顺着窗缝偷偷往外看,正看到这一幕。
顿时,他额头青筋跳动,心里火气腾地就起来了。
一言不合就开干,这确实是西蛮人的风格。尤其带队的还是十来岁的图雅——这个年纪容易冲动,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对面那个一把年纪还做了好多年皇帝的,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呢?不知道大燕与西蛮维持今日和平,是多少人劳心劳力这么多年才换回来的吗?!
杜玉章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更生出了莫名委屈。他想,到底是金枝玉叶皇族贵胄!就不把别人一生心血当回事!若是因为你,这大好边关和平有了变故,我,我……
“算了。你一个小孩子,我不和你计较。”
却不想,窗外李广宁的声音突然软了许多。他的脾气杜玉章不是不知道,从来强硬跋扈。此刻却一摆手,叫身后侍卫退让半步,
“虽然我不怕你,可我今日来却不是惹事来的。让开些,我要找杜玉章。”
“你知道这是谁的地方?这是我们少主的别馆,岂容得你们大燕人放肆!”
听到“少主别馆”几个字时,李广宁眉心一拧,面色有点难看了。他抬起眼打量这建筑,像是在估量占地几许,价值几何。
看来看去,不但与他京城里的皇宫没法比,就算与他坐落在各地的几座行宫比,也逊色了何止一星半点。他神情立刻舒展了,笑道,
“嗯,他原本无处可去,借住你们的房子也是迫于无奈。这是我不好,委屈了他。不过今后,他是没必要再住在此处了。不过毕竟在你们这边借住了许久……我的人,却不能欠下旁人的恩情。今日,我便替他感谢你们少主收留——免你们西蛮三年关税,再赠布匹万卷,粮种万担,如何?”
话音落地,所有西蛮人眼睛都瞪大了。就连楼上的杜玉章也是一个屏息,震惊地看向李广宁。
但凡两国贸易,都要征收边税。整整三年的关税,那可是海量的真金白银!
李广宁是不是疯了?他这是拿大燕的财政在开玩笑吗?!
杜玉章呼吸急促,他脑中突然闪现之前被硬生生挖出的隐秘心事——若他今日能为我殉情,那么有朝一日,谁能保证他不会为我成了一个昏君?
他突然一个寒颤,似乎浑身上下都冰透了。
西蛮的草原啊它那么绿之六
李广宁对面的那些西蛮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都冒着热切的光。
这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
要知道,西蛮这样的草原国家,本来就极其缺乏金属器皿,也缺少棉麻布匹和粮食。若不能与其他国家贸易,他们不仅要担心饥荒,担心寒冬,还将缺少武器箭头,甚至连做饭的铁锅铁盆都没有!
可想要贸易,一定要用金银。偏偏他们同样缺少金银矿产。就算商贾可以以物易物,交给别国的关税是一个大子也不能少的。一直以来,西蛮的金银都是入不敷出,每一年,他们几乎都要贱卖辛苦养大的牲畜和搏命杀来的野兽皮毛,去换取布匹和粮食。
他们也不甘心,他们也知道对方是在以贸易之名行劫掠之实,可难道严冬将近,能真的看着族人们饥寒而亡吗?
这一瞬,就连图雅脸上都有些动容。
他身份特殊,并非寻常十几岁少年。他太知道这些东西对西蛮意味着什么——大量的钱,粮食和布匹,都是西蛮崛起所需要的战略物资!也是西蛮自己不能生产,往年需要贱卖牛羊牲畜才能换回来的东西……若大燕真的肯给,这么多东西,抵得上西蛮十年积累!若是大燕能够免西蛮三年关税……那他们就不必到处筹措金银,甚至贱卖家底。说不定,西蛮还能够攒出一批储备金银,今后也不必屈从那些奸诈商人了!
何况还有那么多布匹和粮种——前者可以御寒,后者可以种粮果腹。苏汝成本来就有野心向西域开拓疆土,从游牧民族向定居转变。若是有了这些东西……西蛮的未来,突然就多了许多可能!
可他不傻,他知道李广宁话中意味——大燕皇帝是在出价,要用着丰厚到难以拒绝的礼物,买断杜玉章与西蛮这些年的情分!若他答应了,从此杜玉章与西蛮就算从无瓜葛,之前的情分都是一刀两断!
他要真的松了这个口,又该如何面对苏汝成?
“如何?诚意足不足?”
李广宁说着,抬起头来,直直向杜玉章躲在其后的那扇窗望过来。明明窗户紧闭,可杜玉章却感觉那人火热的视线透过窗扉,直接投在了自己脸上。
他好像知道自己在窗后,在偷偷看着他……
杜玉章呼吸越来越急,两腮滚烫,心头却惊忧交加。可李广宁已经收回目光,向对面的图雅勾唇一笑。
那笑让图雅心中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