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畏罪自杀时所用的杯子。”
李广宁脸色煞白,一动不动。许久,他才接过那个小巧茶杯。
这东西太熟悉了,杜玉章其实有些文人脾性,不喜欢那些花俏富贵的东西。可宫中器物讲究吉祥,往往不入他的眼。这套茶具,是李广宁专门叫南郡生产瓷器的地方进贡的。除了他与杜玉章,从没给别人用过。
手指摩挲着茶杯光滑的边缘,李广宁急促地短笑一声。他慢慢抬头,打量着牢房。
牢房里面那么多东西,都是他嘱咐给那个人带进来的——暗地里,他早就向杜玉章退让屈服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李广宁想不明白!他心中好恨啊!
“陛下,韩大人回来了。”王礼说着,小心地想要从李广宁手中接过茶杯——那杯子里面还有不少残存的液滴,就挂在杯壁。不是说杜大人是饮鸩自尽?鸩毒见血封喉,陛下万一手指沾染了,那可了不得!
但没等他伸出手,韩渊已经带着一具残破的尸身回到了天牢之中。众人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在了他手中那残破的草席中。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到那被破草席卷着的残尸时,李广宁瞬间倒抽了一口冷气,忍不住倒退了几步。
“不,不,这不可能!这不是他,不是他…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第175章 -2
何止是李广宁?就连一边的王礼也惊叫出声!
那尸身实在是太过凄惨了!一身囚服下,皮肉被啃咬得残破不堪,整张脸都被撕扯下去,留下乱七八糟的头发缠绕着,还混杂血迹肉浆。草席上也全都是野狗脚印,和掺着脏血的泥土。
“禀告陛下,这就是杜玉章。 ”
韩渊漠然道,
“是臣亲自替他收的尸,也是臣动手将他卷在草席中,丢弃在乱坟岗的。臣寻到这尸身的地方,距离之前丢下杜玉章的地方也很近——乱坟岗,本来就是野狗集群的地方。虽然臣的知府衙门曾经杀灭驱赶过几次,可总不能够赶尽杀绝。野狗吃死尸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李广宁呼吸急促,死死盯着那半具残尸——他爱的人,那倾国倾城的身子,那颠倒众生的容貌,叫他怦然心动的笑容!就这样,成了一堆残肉,任凭野狗撕咬?
“这不可能!朕不信!”
“陛下,这就是杜玉章了。从来身死如灯灭,什么样的人,都只有活着才算是个人。等到死了,那便是一堆腐肉,一把枯骨。陛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陛下,生死两隔,也只好认命了。”
“哈哈哈哈,好一个生死两隔!可朕是九五之尊啊!若朕偏不认命,偏要勉强呢?”
韩渊蹙起眉头。他想,陛下这是又入妄了。堂堂君主…何时才肯睁开眼睛,认清这世界呢?
是,这不是杜玉章,这是昨日行刑的另外一名死囚的尸体!
可若不是他韩渊从中施展手段,杜玉章的下场,不会比这囚犯好多少!自尽,抛尸荒野,连尸身也被野狗吞噬——这不是杜玉章?确实,这不是!
可只差一点,这尸体就会是杜玉章!
陛下身为皇帝,肆意妄为多年。他难道就从没想过,该为自己的行为负一点责任?
等到事情无可挽回时,空喊一声“朕是皇帝”“朕不信”,又有什么用?
“陛下,当今之计,还是将杜玉章的尸身处理掉吧。既然已经是这个样子,那密地高僧恐怕也没有出山的必要了。陛下以为呢?”
韩渊此言,也是为了杜绝后患。毕竟这尸身经不起细查,要是高僧真有点什么独特法门,看出些不妥,岂不是平地再起波澜?
李广宁依旧急急喘着气。他低着头,浑身筋肉绷紧了,几乎咬碎了槽牙。韩渊几乎疑心他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可很快,李广宁缓缓抬头。他往尸身方向看了一眼,半路却迅速移开目光。他好像害怕去看那惨相,眼睛通红了。
李广宁迅速偏过头去。这一次,他许久一动不动。一时间,连王礼都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可他原本急促的呼吸,竟然慢慢平稳下来。
整个天牢里一片寂静,没有一丝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李广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