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沈玉,太虚伪了!快跟我来。”
穆杰率领三人穿过学堂,青松冠盖葳蕤,白墙上水墨画一般的树影,绕过静室,是鲜无人迹的排水渠,堆着腐烂的枯枝落叶,味道不甚讨喜。
晏非非常嫌弃:“你说的好玩儿的地方,就是臭水沟?”
穆家煞有其事地说;“我说的这个地方,你们没有一个人找到过!”
四人纵列猫入后墙角,不知绕到了学堂后的什么角落,竟在墙上发现一扇木扉,年代太久,木皮簌簌剥落,铜锁处贴上两张封条,黄纸朱砂墨,貌似道家符篆。
四周似乎变冷了几分,崔衡一个激灵,感觉不妙:“沈、沈玉,这里不是鬼屋吧?”
沈玉道:“别怕,世上没有鬼。一言传千里,却没人亲眼见过。”
穆杰道:“有鬼才好玩儿呢!否则我带你们来看什么新鲜?”
众童皆是无语。
穆杰胆壮如牛,仔细将符纸封条完整揭下,铜锁早已朽坏,穆杰使出十八般武艺,以一根削得又薄又细的铁篾捅进锁孔,然而摆弄半天也无结果。
等待之下,三人都不耐烦了,先前一时之胆怯也烟消云散,崔衡不解道:“你看这锁环都朽成这样了,根本不牢固嘛。”说着信手一扯,锁环竟然应声而断。
穆杰:“……且慢!你你你、你怎么做到的?!”
众人瞪着崔衡,崔衡自己也吃了一惊,他亦非是力大之士,又不长个子,又不爱吃饭,瞧着瘦瘦小小,任谁能扯断锁,也轮不到他啊。
沈玉将崔衡手中的破锁挂回木扉,袖子擦净他手上沾的锈,问穆杰道:“还进不进去了?”
穆杰这才转移了注意。
这间小屋,果真是谁也没来过,几人打小在书院识字启蒙,也不曾得知还有这一处空间。
小屋没有窗牖,仅从门口投入微薄的光线,经年的尘埃在光束里舞蹈,四处都没有下脚的地方。原来是一件堆放废弃物的仓库。
晏非大感失望:“我再也不会信你了!库房有什么可玩儿的?!”
穆杰也很失望,他本意溜出学院上山玩儿,好巧看见这扇门上贴的符纸,还以为里面有挂着吊绳的横梁、染着血迹的旧衣、只剩残灰的焚香,在房中睡上一觉,会有魅影入梦。
他很气愤,将这气撒到晏非身上,逮住他的一对丫髻蹂躏折腾。晏非被大他一圈的穆杰追捕得无路可逃,碰倒了库房里的东西。书院的库房,闲置之物也无非是桌案架柜、残破的笔洗砚台。晏非压在一台几案上,肘部将面上灰尘无意中扫去,穆杰眼尖地看见一行刻字:“咦?崔衡?”
崔衡一听,怎么这里的旧物还刻着自己的名字,忙凑过去围观。却见那已经不太清晰的名字刻的是“崔珩”,不是“崔衡”。
“小衡,这是你的桌子呀?”晏非愣愣道。
“我没有这种书桌呀。”崔衡傻傻答。
沈玉家中是做文人生意的,耳濡目染,比较懂行,辨认过几案样式后,声称这应当是前朝之物。首先其四脚矮小,是几非桌,本朝都有杌、墩可坐,无人再跪席垫茵毯,使用矮几未免不便利。其次前朝作文具多用乌木,本朝文具则多以黄杨,乃因前朝立于危世、人人谨小慎微,选木料也要挑此般低调内敛的,与黄杨之明亮色彩又大为不同。
一番议论,说得三人云里雾里,穆杰的关注点又转移了:“前朝古物?崔衡,这是你上辈子用的东西啊!”
崔衡受了惊吓:“啊?!”
沈玉气道:“请你不要乱言语吓人!六道轮回是方外之谈、外教之论。不知生焉知死,儒者理应敬鬼神而远之。”
穆杰却理直气壮,指着“崔珩”旁边说道:“我有证据!请看!”
吹去光阴的余烬,乌木黑邃的表面浅淡的刻痕历尽消磨,模糊不清,只能隐约辨认出一个“沈”。
又是崔,又是沈,这书案的前主人究竟是谁?晏非莫名其妙,穆杰揶揄他道:“这还不明白?崔衡和沈玉是不是用的同一张书桌?说明这台书案就是他俩上辈子用的呀。生是书院人,死是书院魂,生生世世都要学习,学海无涯苦作舟!”
晏非本安生在学习,被他引诱出来玩儿,却看些乱七八糟不明所以的东西,当即呸了一声:“照你这样说,人人都有前生后世,你前世指定也常常这样欺负我!”
穆杰道:“那可不一定,我娘说,人的今生来世都是相反的,搞不好前世是你欺负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