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过到一切矛盾的源地彻查此事,缘因先帝梁玹相信了宦官,梁玹受迫于宦官就是告诉所有人,太监说的是真的,他的血统有问题。连亲爹都承认了,梁珩还能怀疑什么?谁敢调查一件明知结局的事,岂非是自寻死路?
梁珩六神无主的模样令沈育心中陡然生出怒意,他很想将梁玹从安稳的帝陵里刨出来,揪着领子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对宦官委曲求全?为什么将王朝的烂摊子撒手丢给梁珩?为什么一句解释也不对儿子说?
梁玹究竟在想什么!
沈育沉默良久:“你想回望都么?”
起初梁珩禅位,就是因为身世谜题令他如坐针毡,如果这其中反而有需要查实之处,排除所有顾虑,他会不会想回到那荣华富贵的权力之巅?
梁珩嘴角一牵,苦笑道:“我的确想回去了。但永远不要回到望都城,我想回汝阳的家。全部都结束了,没有回旋的余地,我想离这些事远远的,一辈子不要再提起!”
第101章 谁是主
汝阳家中,崔季怀里揣着物件,从门前经过,妻子探头询问:“去哪里?”
崔季支支吾吾。
“又去沈家?”
崔季道:“你别管啦。”
妻子皱眉,不赞同道:“他们走后,你才敢告诉我,来的竟然是……竟是那位!”
崔季以为妻子要说“你怎么敢”,她说的却是:“你怎么对得起沈公子!”
“你不要管啦!”崔季别过脸,匆匆出门。
芙蓉巷门庭寥落,沈家与马家先后人去楼空,谢家也闭门自保,人才济济、处士交游已成旧日光景。看起来,倒是崔家尚能经营,挺过了阉党一手遮天的时期。
沈育与梁珩不知要出门多久,崔季日日到巷口遛达观望。沈府门前一寸见方的土地,仿佛比他崔家冷上一季,日已入春,沈家却还藏在深冬。这日,他发现沈府门开了。
难道回来了?
正此时,沈育提着冒热气的食盒走进巷口。
“崔兄?”
“回来了?”
沈育笑道:“昨夜里到家,厨房一粒米也不剩,集市也闭了,饿了好一夜,早上赶紧去买点现成吃食。崔兄吃过早饭了么?”
崔季掏出怀中的东西,是两卷竹简,封泥系住绳编,乃是两封未被阅过的信件。
“前几日驿使送来的,你家无人,愚兄冒昧代收了。现归还于你。”
沈育颇为讶异,不知是谁给他写信——谁能猜到沈大人辞官后立刻就回了故乡呢?拆开一看,果然是宋均,他还在外地治粟,开春翻耕农事繁重,他又是新官,本就焦头烂额忙得脚不沾地,乍一听说沈育居然辞官不做,一夜之间不告而别,顿时焦急上火,恨不能插了翅膀飞到沈育跟前管他要说法。
沈矜去后,宋均颇有点自发地将老师之子视作亲弟的意思,事事要替沈育操心管辖。沈育若是在官场上平步青云,自当告慰先生在天之灵,可他闷声不响回了早已没有一个亲人的老家,打算做什么?提前养老么?
沈育收起师兄啰里八嗦的手信,抖开另一封,是邓飏寄来的。
皇帝擅自禅让帝位,没有与任何内廷大臣商议,使得第一目击证人邓飏受了好大的惊吓,大冬天里出一身冷汗,翌日就伤风卧病不起。想起已经挂印离去的友人沈某,写信来问问他晓不晓得这件事,如果不晓得,欢迎他与自己一同接受这番惊吓,如果晓得,那么他还有另一件更吓人的事要告诉沈育。
正月收假后上朝,丞相没有找到皇帝陛下,本该要宣读禅位诏书,迎奉川南王世子梁珠为帝。丞相的确宣了诏,却不是梁珩的诏书。
而是先帝梁玹的遗诏。
先皇制曰,兄终弟及,父死子继,此天地伦常是也,故百岁后当传位于长子,四海至广,万几至众,一脉相承,社稷之福也。
丞相宣毕,顿首泣曰:敢不如先皇遗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