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赝君 麦客 1986 字 2022-08-27

出来那人正是新贵右都侯,衣冠整齐,腰佩长剑,一贯的严谨端正,全然没有一点被春风照拂过的痕迹。

“明早是阁卫轮值,”沈育一开口,嗓音有丝沉哑,“五更遣人去请段左都。”

思吉忙应下,目送此人飞速消失在阶前夜幕中,步伐之快,俨然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睡都睡了,清高给谁看?思吉撇嘴。

沈育疾步穿行在宫道上,暮色如浓稠的墨,随之搅动出张牙舞爪的状貌。台卫负责三大殿的巡逻,沈育对宫中道路谙熟无比,穿门走巷,避开南军夜里巡防的队伍。

前方出现一座拱门轮廓。云开雾散,月光披洒在石门与铜锁上,门前站着一个黄门,两肩微含,使得姿态总显得恭顺卑下。

沈育上前道:“来晚了,抱歉。”

信州以眼神表达不快,但他自从不能说话,便习得了一项世上能言之人绝学不会的优点——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他那只完好的手上,有一串钥匙,开了铜锁。门后显露一条曲径通幽。

这是通往尚书台的东掖门,梁珩前次暗中出宫与归来,都走的此条道路。这是尚书台与谒者台的官员,每日朝会的必经之门,早开晚闭,闭门后无人使用,十分隐蔽。

二人快步通过,信州走在前头,熟门熟路地出了章仪宫,沿着夜晚阒寂而幽暗的王城街道,最终抵达一户人家。

推开院门进去,沈育总觉得眼熟,屋中出来二老,手执烛台,这下他认清了人——是信州的爹娘。这处院子,乃是信州位于东闾里的家。

二老对儿子深夜携人回家并不意外,显然事先得了招呼,领他俩到仓室去,揭开一只缸,烛光照明下,缸底连接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隧道。

信州接了一支烛台,当先跳下去,沈育紧随其后。

最初一段道路,四壁崎岖不平,狭窄逼仄,像是仓促动工,匍匐前行数百步,便通入另一条平整且相对宽敞的地道,四面夯实,赫然是正经的城防设施。信州手中灯火只圈出小段前路,前方黑暗中传来悉索的摩擦声。

怎么会有人?

出乎两人意料之外,沈育侧身按剑,掩护到信州之前。烛火熄灭,阴影争先恐后包裹着五官。那摩挲声放得更为轻缓,不是个好信号,说明来者也意识到前方有人,提起了警惕。

铮然一声,利剑出鞘,不知是沈育还是来人先动手,短兵相接,电光飞快闪没。

来人一声不吭,如不是紧接着出拳,拳风劈面,简直像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

此地道只有前后两个方向,腾挪不易,又不能闪躲。信州提着口气,捏着烛台摸黑挪到墙边,忽然腘窝里挨上一脚,当即扑地,一人跪压他后背,令他动弹不得。

“咦?”那人反剪他两手,摸到一只断掌。

前边互殴中,一人也道:“咦?”

声乍出来,动作就停了。信州背上那人打了火石,点燃烛台。微光照着沈育手拿半条人腿,表情空白,对面那被他卸了一条腿的人大叫:“他娘的!我就知道是你!又拆老子腿!”

那人只有青少年的个子,语气却非常老辣。押着信州的人松了手:“沈大人,深夜怎么钻进耗子沟来了?”

王简之看看被自己打趴的太监,认出那是皇帝身边的人。拉不拉一把呢?算了,他木着脸袖手旁观,信州自己站起来拍拍灰。

断腿之人,当然就是林驻。他那条假腿,好比壁虎尾巴,当断则断,断得恰逢其时,争斗中往往有出其不意之效,譬如刚才若不是王简之点亮烛火,沈育试图袭腿以控制对方无果,立马就被林驻反杀了。

林驻的脸比之几个月前分别时,粗糙不少,想是顶风赶路的缘故。

“川南军已经到了?”

“在郊外密林里藏着。”

“多少人?”

“一千,”林驻夺回假腿,熟练地安上,“王城建造时埋下的地穴,是背水一战时做攻防之用,南军将领经历过清洗,知道这里的人已经没有了。”

王简之道:“这条地穴通往城门之外,你出城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