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兜中,抓的是蝉,正声嘶力竭震鸣不休。众人向梁珩行礼,道陛下,声收得小小的。
“世子殿下昨咳了半夜,王妃嘱咐让殿下多睡一会儿。”说完才觉失礼,好似要求梁珩也轻手轻脚似的。
梁珩笑道:“让他睡吧,朕去别处走走。”
说着话,房门却开了,世子披着锦蓝的绸袍,倚靠门柱,神情恹恹,看见梁珩,又一个抖擞,站直了:“陛下,恕臣怠慢。”
他尚未用过早饭,仆从将梨汤、奶羹、石花糕、酱三果等盛在精致小碟,一式两份,分陈在世子与梁珩近前,叫梁珩又蹭了一顿。
“你叫什么名字?”梁珩问,昨日也不曾好生介绍,一直世子来世子去。
世子道:“臣单名一个珠字。”
王室代代同铭一个斜王旁,世子本就面相白净,又名梁珠,说出去真是当姑娘小姐养的。
梁珠教他将酱三果拌进奶羹里,榛子杏仁经油炮脆,裹了蜂蜜羊奶,风味绝伦。梨汤中煨了百合枇杷银耳,汤汁浓稠,饮之温暖肺腑,定然是熬与梁珠养肺润嗓的。
“我娘亲自己琢磨的方子,”梁珠说,“原先请先生看病,总是不见效,我娘小时也咳,是喝老家梨汤治好的,只是这么多年,那方子她已不记得,问了许多人,折腾了好一番功夫。”
梁珩道:“王妃待你真好。”
梁珠笑道:“天下哪有不疼儿女的娘亲。”
梁珩心说,未必,你是没见过我家那位。自打即位仪典,段太后露过短暂一面,是一直深居桂宫,足不出户,梁珩不去见她,她也想不起来看看儿子。
“我小的时候,也不讨娘亲喜欢,”梁珠神秘兮兮道,“因生得骨骼细小,光吃饭不长个,身上没有几两肉,瞧着不像父母亲生的。以前还有人传过小话。”
梁珩心里一咯噔:“啊?”
“但是给我接生的产婆,后来做了保阿,打小我就没离开过她手边一尺远,谁也不比她更清楚我。后来凡有人谣传,给她听见,定要追着打出王府,渐渐就无人多嘴饶舌了。”
梁珩感到不是滋味,嘴里嚼着坚果掩盖情绪。他父亲从前在嶂山王府也是这待遇,只是无人为他打抱不平,以致流言愈传愈凶,传进三宦耳中。莫非,这就是真货与假货的不同之处?
聊了没几句,林驻与沈育回来了,凡有机会,林驻是必要纠缠梁珠,逗他玩儿,要报复在他父王处受的压迫一般。
梁珩提出在临江城中转转,沈育点了王府一队亲卫随行,又叫上邹昉毕威护持左右。梁珩没说什么,看上去不是很乐意。
临江是军镇,纪律严明,街头巷尾等闲听不见喧哗,连沿街的商户也寥寥无几,着实无趣。登上北城门的角楼,眺望涿江,只见黄水滔天,水汽接天连日飞架虹桥,弥漫两岸。
能望见北边城墙乌黑的一垣。两旁是逼仄的山峦,重峰叠岭,果然川南四镇所处,即是涿水最狭窄的一段,丘山层林里隐约有人影行走,浅滩处,渡船迎来送往。
“那是通商的口岸?”梁珩问。
沈育道:“不止商户,寻常百姓只怕也有往来。整条江上,如此类渡口不下百十来数。”
梁珩嗯了一声,又不说话。沈育总算察觉到不对劲,环视侍卫都在三步开外,压低嗓音道:“怎么了?”
梁珩哼哼唧唧:“想去。”
“?”
“对面。”
沈育静了片刻:“你……你不是早上睡糊涂了吧……”
“想去对面!”
沈育忙道:“小点声!不是,为什么?在这关头,还没查清刺客的事?”
梁珩盯他道:“你是不是忘了,以前说过带我去北边游览的。”
沈育绞尽脑汁,没想起来,为他分析一番说:“签订合约的时候,你把地点定在那边城里,带上厉城部亲兵护驾,顺理成章就过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