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人参汤喝完,段延陵还是闭着眼睛,呼吸却平稳许多,身上有了温度。勺子搁进碗里,叮铃一声,段延陵仿佛被唤醒了一点意识,喃喃道:“哪……来的?”
梁珩心想,能说话,看样子活得下来。
“买来的,不然进山给你挖啊?”
段延陵又说:“叫你……不要去医馆……就是不听……”
梁珩勃然大怒:“你管我那么多!难道让我看着你死!”
段延陵闭眼摸到他的手,摸上肩头,脸颊,手背揉去他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
他话说到一半,又陷入昏迷,梁珩伴他坐在火堆边,等待冰冷的雨夜熬过去。
“行行好,别丢下我,”梁珩低低地唤,“表哥。”
天蒙蒙亮,第一缕晨曦斜过大梁,落在梁珩眼皮上。
一夜燃烧,火堆剩下余烬,梁珩披头散发趴在段延陵身边睡着了,乍然一通人声呼喊并奔走的脚步,闯入破庙,惊得他生生坐起,以为是刺客找来了,大叫起来,却是一人冲到他面前,身影遮蔽晨光,铺天盖地将他罩住,死死抱进怀中。
那力道,仿佛梁珩是他不经意弄丢的眼珠子。
梁珩一下反应过来,眼眶却早干涸了,只能不住喘息,沈育抚摸他披散而湿润的头发,五指穿过发丝托起他后脑,亲吻落在唇瓣。
邹昉:“……”
毕威:“……”
台卫们识相纷纷背身。
干草堆上段延陵垂死呕血。
梁珩止不住战栗,却像是本能里知道这件事,环住沈育脖颈,两个青涩的年轻人嘴唇贴在一起,如同困境里相濡以沫。
“我找到你了。”沈育说,轻描淡写地,似一柄染血青锋归了鞘。
“主子,”邹昉俯身查看伤员,惊奇道,“这不是左都侯嘛?!”
他自己手臂的伤已简略处理过了,弯折过来吊在脖子上。台卫们全数挂彩,不然就是衣服破烂,荆棘丛里打过滚似的,好在刺客也没讨到便宜,死在台卫手下的约有二十人。
梁珩盘腿坐着,沈育撕了袖口给他束发,绾了个布冠,余光一瞥邹昉呈上来的东西——段延陵带来的铜牌,凤翎之下两行刻字:御前带刀右都侯。
段延陵已醒转,破口大骂:“沈育!你不要脸啊!趁人之危非君子!”
沈育冷笑一声。
台卫们七手八脚将人按住。“大人,别激动大人!哎哟您看肚子里血都喷出来了!”
段延陵:“你他娘的……!”
沈育走过去,审视他伤处,揭开布料,登时扯得段延陵两眼翻白,痛得像肺里漏风,嘶嘶个不停,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段左都,你大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在这当口出现?”沈育抱臂问道。
段延陵嘴里吸气,还是坚强地骂他:“我去你大爷!要没有……没有老子!……表弟!表弟你过来!别和嘶……别和沈育这假正经离太近嘶……”
梁珩道:“他说他得知有人要杀我,跟踪刺客一路找来的。我猜是解绫馆里传出的风声吧。”
也不是没有道理,段延陵在解绫馆显然拥有某种特权,顶楼似乎还有一间专门为他准备的窃听暗室。
但沈育显然没这么好应付。段延陵在他的目光下简直伤上加伤,还不如晕过去省事。
“他娘的,好心当成……驴肝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