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梁珩干巴巴道,“然后第二天就该被闻风而来的南军恭迎回金銮殿了。你和我装傻么,延陵。”
“反正我得跟着你!”
“你跟着我,章仪宫就没人了。你留下替我周旋,沈育会一路保护我。”
“他保护你?!他能做什么!”段延陵生气了。
梁珩便不说话,四周生出一种诡异的气氛。段延陵知道自己是口不择言,但他本就对沈育非常有意见,当下也梗着脖子不出声。
紧接着,响起一种奇怪的,金属摩擦的铿然之声,不疾不徐,隐藏着呼之欲出的杀机。
循声看去,是一点寒光,被沈育拇指挑出剑鞘,又摁回去,再挑出。
沈育面上挂着和煦的笑:“遇上奸细刺客,天子面前,一剑杀之即可,更无顾虑。”
二协剑柄撞上剑鞘,清脆的砰击声。
“你想试试在下的武艺么?左都侯大人。”
段延陵不由自主,按住身侧君子剑,幽幽道:“正有此意。”
武库校场,地面由辉绿岩石砌成,墨色光泽氤氲,几十名兵士正赤膊角抵,鞋底踏在岩石上,砰然有声。
段延陵与沈育过来时,起初无人在意,接着二人束缚宽袖,腰佩长剑,各在校场一边,对峙势头渐起。诸人察觉到异常,发现台、阁二卫的长官竟是要比试,登时看热闹的全来了。
上方看台,梁珩也被感染得紧张起来,底下乌泱泱的人群,他辨认出来大部分是不用巡防的阁卫,叫嚷段延陵的名字,俨然成了他的心腹属下。
“沈育!”梁珩大喊一声,吓了信州一跳。
两柄长剑亮出锋刃,折射日光,寒意抹过人眼,令校场诸人不得不避其锋芒。而转瞬之间段延陵已出招。
那柄仇千里收藏的君子剑,终究落到了他手中,并着工匠开刃,剑柄处扬武扬威的金麟图纹,仿佛将军徽记。段延陵究竟是个什么水平,梁珩并不太清楚,只知他跟着南军教头习武,已有十来年,只是从前未向梁珩提起过。如今也没有,乃是梁珩自己瞧出一二马脚。
沈育如一片叶,在段延陵刚猛遒劲的攻势下,灵活腾挪,剑刃擦过,犹如金玉之声清脆。
墨绿的校场之上,两道寒光似游龙闪电,一时间风起衣飞。剑招变换行云流水,二协剑凿穿剑樋,较之寻常铁剑更是轻盈无匹,段延陵心思变通,一剑突刺试图插入其中挑飞长剑,兵戈擦出刺耳尖鸣,紧接着却被沈育反绞住。
君子剑紧靠沈育肩侧。
二协剑贴着段延陵面骨。
沈育嘴唇翕动,齿缝间送出一句除了段延陵,没人能听见的话:“今时今日,知道他要去往何方的,你我之外,只有一个哑巴。如果路上遇人阻击,泄露消息的就是你。”
“信任你的是他,不是我。”
段延陵咬牙一笑,发狠想将沈育切出去,登时他便知道沈育先前仍有所保留,剑上力道如泥牛入海,而人已不在眼前。下一刻利刃绕颈,寒毛随之迭起,剑柄在后脖重重一磕,击得他连连踉跄,险些扑地。
“平手。”沈育稳稳站立,被段延陵剑风扫到手掌,鲜血渗出来。
校场旁,台卫之中一人悄然退走。出宫横穿驰道,到得南闾面朝大街的一户广梁大门前,朱红门槛尊贵无俦,梁上一块匾额,漆金的“段”字。
台卫熟稔地穿过廊庑、亭阁、望楼,来到一处小院。院里假山池水边,丞相正对坐纹秤,独自弈棋。
台卫到棋桌前,汇报:“左都侯与右都侯校场比武,天子在角楼。”
屋里,一年轻人声音说:“比武供天子取乐,哥哥无事闲得慌么?”
丞相坐在假山下,凝神注视盘面:“延陵不是这样的人,想必其中还有什么事。”
“他待宫里那个弟弟情真意切,什么蠢事做不出来。”屋中之人冷冷说。
段相摇摇头:“你太看不起他了——你且回去,继续监视宫中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