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枳听罢点头:“若自己无人,便罗织他人势力为自己所用,何如?”
“罗织阉党势力?”沈育不免吃惊。
江枳却道:“借力打力,借另一方势力,打击阉党。”
“借谁?不,朝中还有谁人盘踞的势力?”
江枳审视一番,发现沈育是真不知道,便解释说:“你可知道,阉党起势的始末?”
莫说沈育,望都里外,乃至整个南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先帝以小宗即位,势孤力弱,为外戚所胁迫,内朝外朝无人相帮,最终是小小阉寺,趁权臣入殿觐见,贴身服侍的机会,一计闷棍敲得人魂归西天。
打死韩巍的仇致远,与按手按脚的童方、牛仕达,俱一朝飞上枝头。当然,只有梁珩与沈育知道,他们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不过是让背后操纵皇帝的人,从韩阀变成阉党罢了。
“打死韩巍的是后来的郎中三将,打死韩英的又是谁?”江枳说。
韩英是韩巍之子,韩巍若是失势,他的儿子与女儿理应史书除名。沈育对此从未起疑过,江枳提起韩英,他一时想不起时任司隶校尉的韩英,是怎样消失在台前。
“当时的韩巍乃是光禄卿,王城五千南军俱在其麾下服役,父子二人出入皆有兵士护送。是什么人,骗得他父子撇开侍卫,独身入宫?又是什么人,在韩巍命丧金銮殿的同时,将他儿子带入偏巷,乱刀砍死?这个人,不能是当时正在金銮殿的仇、童、牛,也不会是已致仕回了蠡吾的单官。这个人,应当是韩巍父子都十分信任的心腹,在韩英面前说得上话,能够左右他的决定,在韩英屏退左右时,还能近身侍奉在他身边。”
沈育的心跳逐渐加快。随着江枳的讲述,他脑海中慢慢勾勒出一个人影。
“当年的细节,您是怎么知道……”
江枳淡淡一笑:“我不是说过,转调长乐少府以前,曾任司隶校尉?前任长官之死有何风闻,还是略知一二。沈右都,有关先帝的一些隐秘,说不得,我比当今小陛下还知道更多。相较诸人皆以为的郎中三将,先帝心中真正信任之人,实则是当年诛杀外戚一事中,藏匿其身的第四人。当初,接替我之司隶校尉一职者,即是此人门生,名为转调,实是先帝为那人培植朝中势力。只要你知道门道,想从朝堂百官中分辨出此人之所属,应是不难。”
说是不难,实际上,在从江枳口中得知此时之前,从未有任何人对沈育提起过。甚至号称云集天下消息的解绫馆都未传出过风言风语。这第四人真如神隐一般,在本朝广为人知的诛韩一案中,深藏身与名。
“第四人究竟是谁?!”沈育脱口而出。
江枳神秘一笑,指指脑袋,仿佛已将答案告诉沈育,一切就在他脑海之中。
“诛杀外戚,奉还国本,此功盖天。想想韩阀倾倒之后,都有哪些人一飞冲天。”
这句话盘萦在沈育耳畔,伴随他回到章仪宫。
天禄阁。
连轸无聊地背靠柱础打瞌睡,信州垂头而立,恭敬地避开与往来阁楼的诸位贵臣对视。正有许多人聚在天禄阁中商谈要务,间或传出一二句,沈育听见,乃是与北朝议和相关。
大门打开,梁珩被众臣包围着,一眼就望见沈育,短暂地露齿一笑,继续与众人周旋。
仇致远几乎不说话,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表情,童方则不阴不阳地讽刺:“言及与北晁议和,总是你们这些文官,涿水南岸的鸟语花香迷得你们找不着北,忘了北岸的老家,上都至今还在晁人的铁蹄统治之下,如今你们却要与世仇议和?”
段博腴稳坐帝座下首,四平八稳地反击:“车郎将此言,听上去仿佛您也曾领兵征战沙场。放眼庙堂内外,正经与晁人短兵相接过的,只有川南王,与北晁议和一事,实则只有川南王有资格就事论事。你我不过纸上谈兵。”
“段相说的不错,”一名年轻的官员附和道,“川南四镇实行兵田制,和时务农,战时练兵,对抗北晁几十年如一日。若我等在此妄下定论,我朝不足与北晁相抗,则川南军第一个不同意。若又说趁北晁内乱,我军可寻隙渡过涿水,抢占先机,则于兵马粮草调度上的困难,只有川南王清楚。与其在此争论不休,不如陛下一纸诏书召回川南王,请他详述便知其中利害。”
“说的容易,”童方嗤之以鼻,“羊大人,川南王镇守涿江南岸,其名号数十年屹立不倒,乃是战神般的存在,岂能说离开阵地就离开?再者,其人手握重兵,封疆自治,早有川南军不得跨越始兴郡的惯例,也不是陛下想召回就能召回的。”
第64章 离宫意
年轻官员,正是现任司隶校尉羊悉。
“连年开战,税赋与兵役繁重,如今北晁有意议和,于川南四镇而言也是休养生息。四镇地处崇山峻岭,农田零散,交通不便,商贸迟滞,供养兵卒五万亦非易事。”
童方道:“身为南亓臣子,羊大人为免过于轻贱了川南军。依我看,趁北晁应付鸟夷人,无暇南顾,川南军拿下上都城也并非不可能。”
争论显然已过了几个来回,梁珩已有些厌烦,想打哈欠,被段相一个眼色给憋回去。
臣子们众说纷纭,围聚在天禄阁,几乎是眼下南亓朝堂全部拥有话语权的人。或谨慎,或激昂,或别有心思,却是看不出来谁才是江枳口中的诛韩第四人。
待到日落时分,诸人才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