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轸实在不像个侍卫,先帝之后,连家重又获得恩宠。
“我担心我爹的伤,”连轸愁眉苦脸地说,“你也晓得,他背上本来还没养好,天气一热,又成日躺在床上,真怕生出疮来。”
梁珩说:“不妨事,一会儿我叫信州带疾医去瞧瞧。”
梁珩手头还有一堆报上来的事务,经过三宦筛选,挑一些不痛不痒的让皇帝亲政。廷尉府提呈一例,某县百姓私相械斗,官兵镇压之并收入监牢,拟秋后问斩。
杀杀杀,就知道杀,这两年从朝廷命官杀到平头百姓,刑场糊的血泥涿水也洗不净。霍良真是三宦的好狗,严刑峻法收割的人头做成骷髅项链等着贺寿时献给他祖宗。
梁珩大笔一挥,批注驳回。
连轸看了一会儿,问:“殿下,你觉得有意思吗?”
梁珩放下笔:“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连轸道,“从前我们隔三岔五一聚,自雨亭里谈天说地,解绫馆里分曹射覆,不比如今来得快活?你什么时候是坐得住的人,抱着书简看一天?”
梁珩笑起来:“你这傻子,又说胡话。”
忽而阁里进来一人,素锦袍缎,勾金的云头履,腰牌高悬,玉树临风。梁珩拍手道:“好看好看!上哪儿做的衣裳?”
沈育俯身在他案上果盘里捡了颗杏子:“邓飏找的裁缝。”
梁珩为了他这点小动作简直欢欣鼓舞,热切道:“我让宫人给你裁一身,保准比他的还好看!”
沈育和连轸对上眼。
“连哥儿也在。”
“啊,”连轸愣愣的,“沈育,你爹还好吗?”
梁珩忙朝沈育指指脑子,摆摆手。
“托你爹的福,”沈育十分默契,又对梁珩说,“有空吗?带你去见个人。”
今日巡防的是段延陵,梁珩本想知会段延陵一声,让他帮忙遮掩,不料沈育却说:“别让姓段的知道。”
梁珩看看沈育,又看看连轸。
一刻钟后,三人正大光明出现在承明门下。
段延陵正教训一个下属,看见沈育,脸色显然更差了。
“要出去?”
“我请殿下去看看我爹,他最近不大好。”连轸说。
“有……”段延陵一脸郁闷。梁珩怀疑他想说的是“有病吧”,但段延陵从不当着连轸的面说他脑子有病。
“回见。”梁珩大摇大摆,走出承明门,阍门的南军或许会去通知仇致远,但无所谓,仇公从来不管皇帝与落魄臣子同病相怜的芝麻小事。
沿着凤阳大道走,杨柳翠冠满京华。碧天云如丝缕,晴光如粼。
离开章仪宫,梁珩浑身都松快不少,听得沈育说此行乃是拜访前司农部丞揭云。揭氏亦是一位老臣,阅历较之自困铁屋的文尧也不遑多让,先帝在位的最后一年,揭云乞请告老还乡。不知怎的,过去这许久,新帝尚已即位,他还住在王城。
“不是说去看我爹吗?”连轸追问。
“先去看揭先生,再去你家,”梁珩哄他,“看你表现。”
当初担任司农部丞,揭氏一门风光,宅门都是临街而开。原来的涂金剥落,门梁磨出窘迫的白芯。
门僮前来应门,知是右都侯来访,并不似文家将人拒之门外,倒是大大方方迎进来,请到厅堂奉茶。
沈育早来探过口风,压低声音对梁珩道:“揭云虽来者不拒,但凡向他示好,都石沉大海听不见个响儿,甚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