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矜无奈道:“你冷静一点。”
“我不能接受,这几日还在讲帝范,还没讲完!”
“沈育,”沈矜加重语气,“你坐下。”
宋均看看爹又看看儿子,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师弟,争执起来他也不知所措。
沈矜说:“这是陛下与段相的决定,自有他们的考量。”
“考量什么?”沈育冷笑,“您走了,皇帝的儿子、丞相的儿子都没地方读书去。做官的比比皆是,为师的天下有几人?”
这话说得有水平,宋均拍手附和。
沈育又说:“如今段相还说得上话么?恐怕是别的什么人,看我们不顺眼,想法子支开吧!”
沈矜咳嗽一声,截住话头:“我说,儿子,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权者身边不能出现碍事的人,虽然你爹我只是个教书匠,然而文以载道,说不得也挡了路。人家都搬出陛下来,请咱们让路,那咱们就让让吧?所谓先礼后兵,敬酒不吃,之后可就没那么容易应付了。”
沈矜以为是有人不想让殿下读书明理,毕竟被驱逐出宫的先生前前后后加起来都三位有余了。沈育却隐约察觉到,是储宫出面处决了牛禄的爱犬,又背地里举报仇千里,终于招致了警惕。
从前,太子珩不是关心这些事的人,吃喝玩乐,全无烦心事,究竟是谁教坏了殿下?
郎中三将终于将注意力投向了沈矜父子。
“我以为爹从来不会考虑这些。”沈育生硬地说完,起身离开,宋均叫也叫不住。
“您别和他一般计较,育哥儿如今也有自己的主意了,有时候我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沈矜叹息,他哪能不懂自己的儿子。那小子眼瞧着和太子珩越走越近,除夕夜里说的,叫梁珩日后封个天子近侍的官儿做做,竟不像个玩笑了。
“要不,”宋均出主意道,“咱们回汝阳去,叫育哥儿留在望都城?”
“你还不明白么,”沈矜沉重地说,“该走的不是我沈矜,而是殿下身边所有异己,让他一人留在王城,势单力薄,只怕没有好果子吃啊。”
堂屋门边,沈育背靠凭栏,说不出是何心情。
朝廷的正式公文还没下来,梁珩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举止一如往常,沈育几次犹豫,终究没能亲口告诉他。
仇致远仿佛成了盘踞在梁珩心头的阴云,他日渐寡言少语,只在沈育陪着的时候能打起精神,偶尔展露笑颜。
段延陵担心他,背地里询问沈育,没能得到回复。表哥能看出来,信州当然也察觉不对劲,却不动声色地侍奉梁珩,好像不需要被告知什么,已然心中有数也。
说到底,如果离开望都城,沈育最担心的就是不知深浅的信州。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这天,连轸又来传达他老爹的精神:“育哥,恭喜啊,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回汝阳?临行前摆个践行宴吧!”
梁珩正描着沈育写给他的字帖,他惯爱耍赖,叫沈育纠正他的落笔姿势,借机靠进怀里。闻言,梁珩猛地坐直了。
“你说什么?”
“咦,沈公荣升汝阳郡守啦,殿下不知道吗?”
梁珩愣愣回头,见沈育面容僵硬,他摔了笔就往外走。沈育立马追出去。
羊肠般蜿蜒的游廊,仲夏俊风穿帘而过。
“殿下!”
沈育的步伐比梁珩更快,穿过花园,在荫蔽处追上去。
“你听我说!”
梁珩瞪他:“你要去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