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均板着一张一言难尽的脸,手臂上了夹板似地,僵硬下筷。
沈矜道:“大过年的,就不分你家我家了,都是自家人。”
宋均道:“先生,这种话未免太厚颜了,您得先问问别人同意不同意。”
沈矜道:“来都来了,还有什么同不同意的。”
宋均便说:“既然是自家人,那待遇可就不一样了。”
“是啊,”沈矜说,“随便给个宰相当当,不算什么吧。”
“宰相不行,还可以考虑太尉、御史,三公里总得沾一个吧?”
“我已经是老头子啦,但我儿子还年轻嘛。”
“育哥儿就算了,没那心思,看看我吧,来客人,我敬您一杯。”
梁珩乐得前仰后合,与宋均碰杯。沈育听得麻木,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用干净筷子拣了些未被动过的菜肴,给梁珩布菜。
巷里别的人家又在点炮仗,噼里啪啦一阵响。
梁珩贴着沈育耳根子说:“你们这里好玩!”
沈育把他脑袋摁饭碗前,筷子塞手里。
夜晚,沈家本是个小宅子,没有空余的房间,梁珩便和沈育挤一屋。宋均已很识相了,绝不多嘴请殿下回宫,还自觉抱来一床新被。这也是沈母赶在年前从汝阳郡送来的,填的柔软温暖的鸭绒。
梁珩吃饱了,瘫在沈育的床榻上,摸着肚子眯起眼睛,仿佛这小小的房间比之那四季如春的宫殿更令他自在惬意。
“睡进去一点。”沈育也躺上来,抖开新被。
梁珩闭着眼睛说:“我那皇后娘亲从没给我做过衣服被子。”
沈育将梁珩严严实实盖好,被子掖得一丝缝隙不漏。
“说这些做什么。”
沈育已经知道帝后做父母的德行了,别说衣服被子,连大年夜皇帝家儿子跑来与自己挤一塌,也一点不觉惊奇。
谁让满城张灯结彩,只有章仪宫与桂宫死气沉沉,暮气积重难返。
梁珩又是那样爱热闹的性子。
新被锁着二人体温,沈育被梁珩的手臂贴着,渐渐感到热气爬上脸颊。
梁珩的手指细软,被子底下摸到沈育的手,菟丝花似地缠上来,下巴枕着沈育肩膀,说话声音绵绵的,爬得沈育半张脸麻痒难耐。
“我出门的时候就想,今晚不管去谁家蹭饭,要不是被即刻遣返,就是家里做官的第二日告到我爹面前。思来想去,觉得沈育你一定不会这样。”
“你不知道吧,先前,崔先生的儿子也陪我念过一阵子书。我却不知哪里得罪了他,每日都要挨教训。”
崔季可不是这么说的。沈育笑了几声:“听说你把崔先生的牙硌坏了。”
闭着眼睛,沈育都能想象梁珩惊讶的表情。
“呀,那可不是我故意做的,我已经罚过膳房了。你别说,我罚了下人,我爹也罚了我,禁足三日,可给我憋坏了。”
“就你这贪玩的性子,哪个夫子也气不过。”
沈育嘴上嘲弄,心里想的却是,储宫臣属,不知背着梁珩都做过些什么。
梁珩说:“我今日说的,可不是玩笑。”
“说的哪句?你话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