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了一时半刻,两人走出来,天光一照,高的那个是仇致远,稍矮的是信州。仇致远依旧作高帽垂绦打扮,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挂着叫人看不分明的笑容。
信州俯首帖耳,听他嘱咐,末了一个往章仪宫,另一个往储宫去。
沈育远远站着看得一清二楚。信州虽侍奉储宫,论起所属,却是身为中常侍的仇致远的部下。汇报工作本是寻常,沈育只是有点心寒。
差点被梁珩一口闷了的奉师茶,泼到地上也只剩一滩浓痰。
配殿书房,沈矜已先到了,正与梁珩话闲。
“嶂山是个什么好地方,还能挖出宝石美玉来吗?”
梁珩大约已把沈育出卖了,沈矜呵呵笑道:“殿下别听那小子吹嘘。嶂山若是有玉脉,朝廷早就掘地三尺了。那湖泊不过是我老友的后院澡堂子,泡水久了,偶尔发现一块,却是再找不出第二块来了。”
“啊……”梁珩垂头丧气。
他还真被沈育唬住了,也想给皇帝爹找一块“国之利器不可示于人”的石眼。
沈育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走进书房,得了他爹一记眼风,意思是“你小子嘴上真是没把门儿”。
见了沈育,梁珩已很自觉了,往几案边上一挪,让出位置,等沈育坐过来,方便上课给他抄批注、递答案。
沈育却不敢了,沈矜笑盈盈瞧着他,等他规规矩矩去自己案后入座。
“你过来呀。”梁珩上手拽他袖子,直接把人拉过来。
“殿下,”沈矜慢条斯理地说,“虽然嶂山没有第二块石眼,但若你能到陛下寿辰为止,好好读书,认真听学,我就把自家那块石眼送予你如何?”
梁珩瞠目结舌,手上一松,沈育的袖子就掉了。
“真、真的吗?”
沈矜道:“那石头,我那老友称呼为山神眼,可是嶂山独一无二之宝。”
沈育凭肘扶额,不忍见梁珩被老爹忽悠得团团转的傻样。
一天结束,沈育还要陪梁珩温习所学,真是太子宫中百年不见的奇景。信州体贴太子用功,备好糕点、水果,送进书房。
梁珩嫌他惹自己分神,信州温顺道:“殿下,身体要紧,学了一天了,不妨稍作歇息。”
信州说起来也是与崔季同辈的青年,却因为常年在宫闱活动,气质低沉压抑,他与梁珩说话时十分温柔,沈育却知道背着梁珩给沈矜准备污秽茶水的就是他。
“不必,”梁珩笑道,“赏给你吃。”
对待兄长一般的亲近。
“是。”信州也露出笑容。仆人做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沈育从他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心虚与伪装。
梁珩这个傻子,用紫毫舔了墨汁,在麻纸上抄写《少仪》。
“为什么你的字能写得这么笔挺?”梁珩对着沈育的字比照自己的。他的字也不丑,只是一笔一划总是软趴趴,没什么精神。
文章沈育已经抄过无数百遍,只是梁珩做功课,他也得陪着,这才叫陪读。他写字时,梁珩就趴在边上看,看着看着骨头软下来,眼睛快凑到他的笔尖。
“你写字真好看,”梁珩说,“手也好看。”
沈育面不改色,把某人垂涎三尺的脸推开。
宋均很不能理解沈育,他喜欢文人,不喜欢文盲,沈育算是他看着长大,受他影响很深,原本也应是这样的人。
但是沈育最近往储宫去得太勤了,让宋均怀疑他快成了太子的入幕之宾。宋均还曾问过沈矜,接近太子就是接近朝廷权力中心,放任沈育这样下去真的合适吗?
沈矜不以为意:“随他去好了。爹做了太子少师,儿子走近些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