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钧侧头望望窗外,不经意间与郁白的眼神相逢——少年自衣角捻起一枚银针,纵使形容狼狈,神色却依旧坚韧而平静,恍然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那个十七岁的郁白。
僵持之际,敲门的声音传来:“郁公子?微臣余清粥来……啊啊啊啊啊!”
银针破风而来,郁白眉眼一凛,扬手抛出一把折扇,银针同扇面相撞,双双滚落在地。正牌子余太医吓得几乎要把眼珠瞪出来,片刻后终于想起自己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当即扯起吊嗓子的气势,喊声撕心裂肺:“来人啊!有刺客!”
声音所过之处,木叶摇颤,夜雀惊飞。
月光清明,长刀淬着冷冽寒光袭来。
郁白离那刺客仅有一步之遥。对那天麟府府主来讲,在守卫冲进来的几秒钟功夫前,挟持一个重伤的少年显然比挟持年轻力壮、武功了得的赵钧更容易些,这虽不是最理想的选择,但却是成功可能性最大的,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然而有一个身影疾速掠来,挡住了他出鞘的刀。
郁白猝然出口:“赵钧!”
急迫间他没意识到自己喊了什么,被狠狠甩在地上时,只听到了刀剑破开皮肉的噗呲声。
赵钧攥着那天麟府府主的手腕,剑锋已经没入他的胸膛,他猛然发力,硬生生握住剑柄将剑身抽离,厉声喝道:“来人!”
天边一轮明月,渐渐为云所遮,在宫中无人的角落中倾泻下绯红光影。万里江山本无常主,更不知何人才是今夜的主人。
第17章 猫鼠游戏
郁白从瞌睡中惊醒,下意识问道:“陛下醒了吗?”
余清粥利落地收针,敲敲药碗,不客气道:“还陛下呢,先管好你自己吧。”
袅袅药气中,郁白笼着一床被子,默然不语。
上一个会这么无条件护在他身边的人,是他的姐姐。
那人明明是九五之尊,一人安危关系大梁国运,何以要在危急时刻将自己护在身后?自己明明不愿留在深宫,何以要在赵钧昏迷时无时无刻不牵挂担忧,直至夜不能寐?
他不明白赵钧的心意,也不明白自己的。
“我资历尚浅,陛下身边一直是林院判照顾,不过听说已经醒了。”余清粥盯着他把那碗汤药喝下去,看着一滴不剩干干净净的碗底满意点头,“听说外面围了一圈心腹大臣,你现在过去只能添乱,老实待着养病吧,陛下那么看重你,估计很快就会传你过去的。”
话虽如此,赵钧那边却迟迟没传来消息。凤十一受命打探两趟回来,只知乾安殿附近人来人往,他曾经执行任务时见过其中几人的面,都是赵钧的心腹下属。
凤十一老老实实汇报完毕:“想来是在商讨刺客的事,属下近不得身,只能远远观望着。”
“不过您放心,既然大臣都能进去,想必陛下身体已经无虞。”
郁白不这么想。就算是杞人忧天吧,他忍不住想,如果赵钧身体真的无事,为何迟迟没有上朝,为何穆王赵镜仍在代理朝政?为什么余清粥一脸讳莫如深?也许赵钧是真的醒了,但仅仅一个“醒过来”也有诸多情况,谁能确定赵钧是哪一种呢?
万一是……在交代后事呢?
凤十一心神不定地往嘴里塞了颗樱桃,忽然觉得仿佛哪里有什么不对。郁白正幽幽地看着他:“你吃樱桃连核一起咽?”
凤十一:“……”
“说吧,还瞒了我什么。”郁白冷冷道,“如果还不说实话,不用别人,我就能让你进宫和小华子他们作伴。”
威胁近在咫尺,凤十一立时打了个寒战。短暂权衡后,他凑到郁白耳边说了句什么。
郁白霍然起身:“你听谁说的?”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捅了马蜂窝的凤十一吓了一跳,“就是说刺客其实没被抓住,我偷听的老大的,老大说这样做是为了稳定人心,但他们私下还在查探……”
还有就是穆王今天下午过去了,说不定是去接传位诏书的。凤十一犹犹豫豫半天,还是没敢把这危言耸听的话说出口。
不消他多说,郁白已经脑补出了所有可能。
他亲眼目睹那柄剑刺进赵钧的胸口,看见雪亮长剑上染着的艳红鲜血。纵使那个亲吻他仍旧不愿接受,但不论为臣为友为知己,他都得不能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