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眠……”闻言不止那婶子,其他人这次也忍不住纷纷低呼,村子一共就那么大,这些村民平日不见得多亲近,甚至偶尔还会有些过节,但到底是相熟的,湿涝涝的视线无助扫过各个犹如恶鬼的北州兵,只得再次转向司劫,“求你快给他们看看吧……求求了……”
耳边悉数是惊恐至极的哀求,掺入凉冷的空气里,自四面八方将司劫渗透,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望向阿眠的双眸像在抉择,无人看到他缚在身后的指尖颤动,手背血肉模糊间青筋迸起,分明在暗中使力。
“不然……你自己去求求他。”迟恪一脚踩在阿眠因疼痛而拱起的背,故意朝司劫的方向推碾。
阿眠被他踢得向前倒去,这时抬起头,尖瘦的下巴惨白,一面大口喘息着,一面努力撑起塌软的身子,摇摇晃晃站起来,望了司劫半晌,果真按迟恪所说的,朝他一步步踉跄挪动。
显然并不将阿眠放在眼里,待她到了司劫跟前,原本押着司劫的北州兵皆是放手退到旁处,一个个笑意狰狞,照在阿眠身上的目光已极为露骨。
“对不起……”司劫看着阿眠在他面前蹲下,被短箭穿透的右臂早就遍布鲜血,嘴角轻轻扯动,率先哑声开口。
却见阿眠澄澈的一双眼睛近在咫尺,睫上泪水滴落,嘴唇抖得不成样子,浑身是抑不住的恐惧和疼痛,而她拼命忍住哽咽,总算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句。
“狗蛋……还好么?”
“……”司劫怔然望着她,自是没想到这弱不禁风的小姑娘遭受如此对待,第一句问的竟是厉狗蛋。
直到看见司劫微微点头,她终是抖着唇扯出一笑:“那就好……”
她抬起另一手擦去脸上湿迹,又几番强作镇静,视线不忍地在司劫遍体鳞伤间徘徊,只继续细声安抚道:“我不怕的。”
“我知道是你……”
“……”司劫疑惑与她对视,不知她这突然的话是何意。
“我都知道,”阿眠便又低低出声,“你这个人总是装作冷淡薄情,其实每次给你和狗蛋送了吃食,你都要借其他由头来回报我,采了好吃的野果,会故意丢在我家院子里,还会趁夜替我将门前的地全部翻整妥当,起垄,锄草,我害怕虫子,你便也一并细心挑出去,也是你帮我吓跑了镇上总来纠缠的恶霸……”
“还有好多,我都猜得出来的……”
“你是好人,我信你不是他们说的那般冷血魔头,今日也定有苦衷,”颤声说了这许多,阿眠最后笃定看着司劫,“所以……不要为了我而让这些恶人得逞,我若死了,你就替我报仇,杀了他们……”
“找死!”
预想中的卑微乞求并未发生,迟恪的脸色无疑阴云笼罩,他身旁早就不耐烦的右贤王更不例外。
便不等阿眠再说下去,那右贤王瞬时拔了腰间弯刀,朝阿眠单薄的背上猛地刺去。
周围村民的惊叫声登时四起,伴随司劫臂间骤然发力,下一刻侧身将阿眠撞至一旁,以自己的身体牢牢护住她。
然而预想中的刀刃并没有落下,一刹那间阴风大作,雨丝狂卷,刮在脸上仿若刀割,与前庭相通的正堂内一排排烛台叮叮当当砸落,有的滚至院内台阶,不仅蜡烛被颠簸飞出,剩下尖锐的烛台也随即被卷入狂流。
其中一座烛台在空中被连番卷动,越过众多村民头顶,忽地如开弓之箭,闪着凶戾的金光径直飞向门口的迟恪。
俨然对这突如其来的阴风束手无策,但迟恪到底功夫不浅,不待看清眼前何物,身体已先一步作出反应,竟是惊险躲过了迎面而来的尖锐。
只不过他虽是及时闪身,此刻正立于他身后的右贤王却没那么走运,他手上仍握着那柄扎向阿眠的弯刀,原本下意识挡在双眼,却刚一挪开,呼啸的烛台尖端霎时钉入他的左眼。
顷刻爆出凄厉的嚎叫,血水顺着他紧捂在左眼的指间汩汩流下,惊得身旁北州兵都忘记动作,愕然瞪着他因剧痛而接连嘶吼。
“愣什么!快带右贤王回去医治!”是他身旁的大都尉先吼道。
而眼看着右贤王被部下带走,他死盯着那深入对方眼窝的烛台,嘴角却隐有庆幸一闪而过。
北州王不可能是个瞎子,他无疑算是轻松失去一个未来的竞争对手。
便当其他人均对这毫无预警的一幕震惊不已,谁也没有注意到,正伏于窅黑的堂内上梁间,紧抿作一道的冷厉嘴角。
自然是引起这场轩然大波的“罪魁祸首”——厉执。
可惜他最初的目标是迟恪,而方才那一遭几乎耗费了他大半内力,让他一时半刻无力再如法炮制。毕竟在他与司劫有把握救出所有人之前,他还不能暴露。
就在众人仍在对这股狂戾阴风唏嘘不解之时,迟恪此时已警觉向四周巡视,明显并不相信一切只是巧合。
几番搜寻,他森然的双眸最终停于列满牌位的堂内,正欲动身靠近,混乱中却忽地又听见一声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