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江湖大任来与我换一人身世清白,这就是你刻苦修炼的初衷?”
就在天墟遴选掌门的浩荡盛会结束,紫微七斩名扬天下,司劫毫无悬念被选为下一任掌门的当夜,许久未曾受罚的司劫,却又一次跪在千秋坛。
他面对怒目而视的掌门师尊司白风笃定一叩:“不错。”
“狭隘!”司白风苍颜震撼,从未如此失态,俨然是气极,“本以为你九死一生归来,不惜以德报怨来平息问斐之恨,乃是对是非大道的顿悟,却原来只为了个魔教刁徒,简直枉费你这一身通天的本事!”
“……”司劫却任由他将怒意尽释,直到司白风话落,才不卑不亢地继续道,“弟子并非神明,生而胸怀天下,大道与私情,断不可能分得彻底。”
“你说什么!”
“北州人害得弟子家破人亡,对北州人的恨,弟子一刻也不曾忘,所以深知与亲人离别的苦,这份想要担起江湖大任之心才更为强烈。”
“弟子以为,这也源于私情。”司劫道,“若没有众多私情,弟子绝无眼下所成。为何在今日,反而要为了所谓大道,刻意视私情为不耻?”
“初衷与重任,弟子从不觉得有何冲突。”
“……”司白风愕然看着一向沉默寡言的司劫,因他这一番话停顿良久,才继续道,“但你现在为了他接手天墟,便也能为了他而放弃,是也不是?”
“若真到那一日,并非弟子放弃天墟,而是天墟不再需要弟子。”
“你……”
“他人愿意冠以哪种虚名,并不由弟子自己来决定,弟子只求此生无愧。”
“此生无愧?”闻言却是苦笑,司白风不由提起那人,“你该知道,他爹晏惊河曾为五派之首,却与厉白儿那般荒唐收场,你们身份同样悬殊,迟早也要反目成仇——”
“晏惊河在他人眼里是大义灭亲的晏大侠,在弟子看来,却不过一介委曲求全的懦夫,”迎着司白风不可置信的锐利目光,司劫声音极浅,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轻轻补充一句,“我不是。”
“他也不是厉白儿。”
“……”
此番谈话,最终却奇异地以司白风的默许为结果,只不过巧合的是,这一切皆被前来千秋坛准备翌日斋醮的司澜听了个彻底。
堂堂天墟的下一任掌门,竟对魔教腌臜之流念念不忘,甚至要亲手为其编造一个身份,她最是难以理解。
尤其,就在那晚过后,司劫果真借由某次下山执行任务之机凭空带回了个名为霁月的小师弟,费尽心机藏起来,不容其他弟子擅自前去叨扰。
她一面无法接受司劫沦陷至此,一面难得纵容那酸溜溜的问斐几次意图一窥究竟的举动,可惜均没能如愿。
倒是冤家路窄,偶然随司劫下山之际,遇到了真正的“霁月”。
“知、知音!”
猛地被人自背后紧紧抱住,感觉得到对方近乎粗鲁的兴奋,司澜第一反应自是碰上了什么流氓无赖,谁知不待她出手,腰间的摘月鞭已被司劫霎时扯去。
她一转身,便见司劫面无表情的一鞭已抽得对方上蹿下跳,饶是那无赖也有些身手,却在司劫跟前,只有捂着屁股挨抽的份儿。
而也在这时,司澜通过旁人口中得知,对方竟然就是九极教的小教主。
她那时从头至尾怔愣原地,并不是由于遭受轻薄的羞愤,而是她看得出来,她这鲜少表露情绪的师兄,在发怒。
却好像也并非为了她。
她的摘月鞭可劈山截水,可在司劫手里,看似每一鞭抽得凶猛,实际上始终不见一滴血,且专挑对方肉厚的地方,虽然疼,却至多让他记得十天半月,长个不敢再随意轻薄他人的教训。
“刁徒。”
便直到最终司劫停手,司澜才在内心撼然之下回过神来。
若当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正人君子也便罢了,这般恶劣的魔教刁徒,何德何能,值得司劫以整个天墟做赌?
他那样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安心成为司劫的霁月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