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因为有多么在意他的算计,更谈不上恨,只是明白,他也仅为一枚棋子罢了。
他明明知晓伏寒和沈悍的死,归根结底是由于迟恪找来那几人意图强夺彼岸香,而迟恪因无厌堂被厉白儿取缔,当年也恨透了晏惊河,晏惊河更是带领五派攻打九极教的首脑,又亲手杀死厉白儿,按理与九极教这些残留弟子也该不共戴天。
却很奇妙的,这一群互相仇视的人如今聚集在了一起,在对待五派的立场上达到令人唏嘘的联合。
厉执隐约能想到其中缘由,但他也是区区棋子,改变不了什么。
“我劝你做好心理准备。”
脚下的山路并不好走,或者说机关极多,尤其惓林附近的一草一木皆被利用使以障眼法,寻常人根本走不到此处,厉执跟着靳离许久,终于见靳离停下,开口同他说了第一句话。
厉执的视线仍停留在身后几经变幻位置的树木怪石,心下大抵能猜到,晏惊河年轻时与天墟关系颇深,定然也对天墟的奇门遁甲之术有所了解。
便眼看厉执似乎对他的话毫无反应,靳离也不尴尬,只垂眸不语,转身率先踏入前方凝结了大片霜花的山洞口。
初入洞内时十分狭窄,扑面是劲厚的凉风,顷刻便将二人浸透,且眼前愈发漆黑,连一豆烛火也没有,除了耳边呼啸的风声以及脚底不知踩到何物的碎裂响动,着实令人压抑不已。
如此前行约摸一刻,忽觉袭人的风力稍微减缓,应是已走出长长的窄道,厉执伸手来回摸索,果真一下摸不到边际。
“到了。”
只听靳离低低说道。
到了?
黑暗中的眉头紧蹙,厉执还未感受到这里有丝毫生气,只像是充斥着过度潮湿的寒意,一时没能想通是何缘故。
直到他听见一声极轻的声响,那是洞顶霜花不经意掉落水中泛出的细小涟漪。
才猛地意识到什么,厉执猝然大步向前,就在他俯身果真触及满手湿泞之际,蓦地又传来几声燧石与火镰相撞的脆响,早已对此地轻车熟路的靳离刚好将洞角一盏油灯点燃。
于是霎时间,隐在这一方洞穴内明晃晃的水牢顷刻映入厉执微眯的眼底。
竟是水牢。
透过纵横交错的牢顶,厉执一眼看到缝隙下被重重锁链禁锢的斑驳云袍,原本一尘不染的霜白自是早已不复存在,尤其那人仿佛已被四面八方的寒意冻住,这样望去,竟看不出生死。
“打开。”
却也不过片刻的停滞,厉执抬眸间简短开口,铺满眼角的狠鸷让靳离不由一愣。
“你要下去?”靳离问道。
“啊,”厉执冷森森地看着他,“我不下去,你替晏惊河把心法要过来?”
“……”
显然也知晓关于小洛河一事,包括晏惊河不久前许给厉执的一月期限,靳离与厉执对视半晌,便也不再多问,干脆以掌风朝身侧凹凸不平的洞壁送去,准确落于壁石夹缝一处隐蔽的机关。
只听接连传来几声沉闷的转动声响,厉执脚下厚重的牢顶缓缓向两旁打开。
视线陡然开阔,只可惜即便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底下那人依旧不曾动弹半分。再没有任何犹豫,就在靳离略带审视的目光里,哗啦啦的池水四溅,凉意刺骨,厉执已坦然跃入。
靳离立刻蹲于水牢边缘,死死盯住牢底,像是企图从这分别许久终能重逢的二人间看出些许端倪。
却等了等,池水趋于平静,仍不见厉执浮出水面。
而正当靳离神情愈加凝重,冰凉的池水倏然飞溅至他满身,厉执总算冒了出来。
“以为装死便能躲过去?”
粗鲁抬起司劫低垂的额头,厉执狠啐一口,“晏惊河还是手软了些,我见你也没什么大碍,手脚倒是都在。”
“……”
靳离闻言面色复杂,水牢的可怕何止是断手断脚能比得上的,晏惊河逼问心法的场面他自然不止一次见过,虽不能算是同情,却只觉自己若哪天有此经历,还不如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