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仍不能打消全部疑虑,厉执脸色不善地打量尉迟慎眼下的模样。
“其实在你之前,”只见晏琇一边将跪倒在地的人扶起来,一边拍去他满身尘土,“我也试探过了。”
“那果真是你去金楼带他回来的?”想起方才几个少年的话,厉执又凝重问道。
“……恩。”
“为什么?”
“……”晏琇却一时垂眸不语。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因为半年前,遮天盖地的彼岸香席卷整片宿莽谷那一刹那,四面八方皆是撕心裂肺的惨叫,所有人惶然无措,一呼一吸都被紧锣密鼓的死亡蔓延渗透,就连他脑中也有短暂的空白,不明白怎就忽然到了如此暴戾境地。
却在他意识茫然之间,蓦地映入眼底的,是满面血污的尉迟慎双目紧闭,拼尽最后力气朝他冲来,力度极大,将他撞得倒下,摸索着捂紧他的口鼻。
那时他似乎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奈何他的声音已是嘶哑,完全听不清楚,紧接着,便昏死了过去。
而当晏琇察觉到自己竟并未中毒之时,已是司劫将意识濒临崩塌的厉执交付于他。
他强行带着厉执离开浮门,惶惶而漫无目的间,遇到了晏惊河。
就在他得知这一手将他养大,无论走到哪里永远受各路江湖豪侠所钦佩,教他习武,告诉他心怀山海方可执剑天涯的晏惊河,正是一路在背后操纵所有阴谋的人,那一刻起,存在他心间二十几载不曾动摇的信念,便也剖裂了。
不知该庆幸他的亲人还活着,还是悲婉这一切都已面目全非,甚至不知何为善恶。
只在浑浑噩噩中,脑里不断浮现那日尉迟慎一身狼藉扑向他的画面,不禁会猜测,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绝境之际在他耳边的低语,又是什么。
于是当听说了尉迟慎已被带回金楼,他忍不住想看看那个一度成为他梦魇的人,究竟是生是死。
却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尉迟慎失去记忆后在金楼的地位竟一落千丈,金楼已暂由外楼总领尉迟狰接手,而尉迟慎几乎成为弟子间无需避讳的笑谈,且不说再无往日震慑,就连下人送来的吃食都是又冷又硬,像是忘记许久才送到,他也不计较,只独自坐在院里,呆呆望着白玉石桌上落灰的空鸟笼,实在饿了,便往嘴里送一两口。
晏琇是在他随手舀着一早剩下的凉粥往口中送去之时,再忍不住上前阻止。
——我等你很久了。
谁知尉迟慎一看到他,不待他开口已将他抱住,低浅喑哑地对他说出那样一句与以往截然不同,甚至有些柔软的话,让他莫名想起多年前初次见他,怀里那只灰不溜秋的小兔子。
——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晏如星,晏如星。
像是在心里描摹了很多遍,尉迟慎反复叫他,更不肯放手。
从未想过这向来冷酷无情的靠山有一日会将他视作眼里的唯一,也不知他为何只记得自己,更不确定他们这又算什么,晏琇却鬼使神差地顺了他的意,允他跟着他来到这里。
“行吧,”眼看晏琇似乎仍想不出该如何解释,厉执摆摆手道,“既然是你的决定,我也不多问了,只不过他若再敢欺负你,我绝对饶不了他,我不管他有病没病!”
“……恩,”晏琇闻言轻轻抿嘴,又像是保证道,“他什么都忘了,打不过我的。”
“我不会欺负他。”
而这时尉迟慎也终于有所缓解,竟是站直了身子,又向前一步,眉目间依旧是对以往一无所知的木讷,语气却郑重而笃定。
“或许我们之前有什么误会,但我只记得他,他是我心悦之人,我定要与他此生相守。”
“……”
心情本已稍作平复的厉执神色忽地僵滞,俨然越听越不对味,包括一旁的晏琇在听到最后两句时,脸上表情也是一怔。
“……你他娘说的什么玩意?再说一遍!”自是厉执率先炸了。
而尉迟慎面色平静,一张口仍不知死活:“他虽然同为天乾,但与我早有夫妻之实,这些我都记得——”
“尉迟慎!”晏琇慌忙打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