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琇便不怎么自在地低咳,像是对自己的话稍感羞赧,不过也是仅仅一瞬间。
随即若有所思道:“你或许不知,我方才有多痛快。”
“痛快?”
“嗯,再也不用在意他们如何看我,放肆顶撞他们,护我想护之人,”说着又一笑,晏琇转头,目光灿生生的亮堂,“想不到是这般快意。”
不由面露惊讶,厉执在一阵诧异间,却也忽地生出几分酸楚。
晏琇说的这些事情,是他从不需挂心的,毕竟他生来溾涹,最不屑的,就是他人的眼光。
可晏琇不一样,他自幼随晏惊河闯荡江湖,注定要被所有人凝视,看似是风光无限的晏少侠,为天下大义无所畏惧,可实际上他走的,一直是所有人眼中的道,独独遗漏了自己。
“你这傻子,”自是说不出什么漂亮的话,厉执反手揉他乱糟糟的头顶,“你看你现在的狼狈样儿,你都快赶上我了,还美呢。”
“……那比起你,我还是要更体面些的。”
斜眼看见厉执因昨夜开始就不曾消停,眼下从头到脚皆是脏破不堪,像个滑稽的叫花子,晏琇低声反击道。
“你,你敢没大没小?”厉执一瞪眼,猝不及防地翻身压了过去,将才抠的一手泥灰抹了晏琇满脸,“你这细皮嫩肉的才招人欺负!”
“呸!”险些吃进嘴里,一脸花里胡哨的晏琇自然也毫不客气,抬脚隔开厉执,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力擦脸上污迹,“幼稚!”
“幼稚也是你兄长。”厉执出其不意地又蹭他鼻尖。
“其实医书里说过,双生子中最先出生的不一定是兄长——”
“净他娘瞎说!”
“我没有!”晏琇偏头躲着厉执黑乎乎的掌心,这回铆足了劲一踹。
一夜没合眼加上先前那番乱斗,厉执其实使不出太多力气,猝然被晏琇踹去一旁,嘿嘿笑了两声便四仰八叉平躺下来,没再继续胡闹。
只望着房顶黑黢黢的檩条,像密实的囚笼,忍不住叹息道:“有你陪着我,倒确实不孤单。”
“……”
晏琇抬头看着他,见他胸口一起一伏,逐渐趋于平缓,双眼也微眯起来,显然放空了思绪。
“只是不知……司掌门如何了,”恍惚中想到扶风的死,厉执视线闪动,“我与螳螂兄交情甚少,他人虽不讨喜,但还算仗义……”
“他现在应正忙于扶风大师的丧事,”轻声说着,晏琇也躺下来,“想来心里不好受。”
“不过,你怎么能确定,他是同你在做戏?毕竟这次出事的是扶风大师,万一并非你想的那般……”
“等,”厉执语气笃定,“他表面已与我决裂,我猜,对方很快就会有所动作。”
厉执答非所问,却已然表明他对司劫的信任,晏琇微微怔愣,自是对厉执此刻毫无防备的模样透出不解。
“大概这就叫……心有灵犀,”厉执又拍拍晏琇,“你还是嫩些。”
“说了我兴许比你年长……”
“那还能叫尉迟腰子给骗去——”脱口而出的话到半截蓦地滞住,不过到底是晚了,厉执心下激灵地望向晏琇,看到他紧紧抿起嘴角,果真沉默下来。
“啪”地拍了下自己的嘴,都忘记掌心全是泥,厉执一时不知说什么,连睡意都没了。
这时听晏琇缓缓道:“也不算骗。”
“他或许都不知道……”
“啊?”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并非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