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的人情,”司劫直接打断他,“你若早些告诉我,我已经同他要了这解药回来。”
“……”确实,按司劫五派之首的身份,那金楼楼主应无论如何都会卖他面子。
厉执无话反驳,可他微微尴尬地杵在原地,低垂的眸底闪过连他自己都唾弃的几分犹豫。
司劫说的对,他分明不是什么嫉恶如仇的正人君子,何必非要做出为民除害的架势,他赶快解了枯花的毒,继续离这江湖远远的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可是,这也是他与晏琇时隔十二年的重逢,尽管没有相认,但厉执心里清楚,他这个弟弟,人如其名,是他整个少年时期挂在心间却摘不到的一颗星,是早已烂透在污泥里的他难以比拟和碰触的辰光,如今猝不及防的相遇,距离这样相近,他实在不想有一日他后知后觉认出他,觉得他的兄长一出现便毁了他的计划,果然是个活该不受待见的废物。
“也好。”
便在厉执心绪杂乱间,头顶又传来司劫沉静的一声。
厉执怔然抬头,以为司劫终是同意了他的提议,却不等他说什么,眼见司劫将他中了毒掌的手臂扯起,袖口翻飞,单手几个招式快速回转,眨眼封了他那一处的经脉,聚集盈盈内力在指尖,两指并拢按在他的灼痕。
心上骤然涌上夯实的撕扯感,厉执几乎一瞬间便意识到他在做什么。
没有丝毫迟疑,他拼了经脉逆行的力道,一口腥甜涌上喉咙,心潮起伏中,脸色仓惶地抽回手臂。
“你疯了!?”厉执不知自己为何这般愤怒,嘴角颤抖,从未如此厉声地对司劫大吼。
司劫像是也未曾料到他这十分激烈的抵触情绪,眉头微蹙地看了他半晌,又很快恢复镇定,不容拒绝道。
“你若一定要去,这是最便捷之法。”
“放屁!那也用不着把枯花转嫁到你的身上!”厉执心有余悸地瞪着他,向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距离,生怕他再继续。
“有何不可?”司劫却往前道。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他娘的敢再碰我……”厉执气到七窍生烟,偏偏一下卡壳,正为自己竟奈何不了他而跳脚,忽然看见趴在司劫怀里的厉狗蛋像是终于醒了,瘦小的身体拱了两拱,便脱口喊道,“臭小子!咬他!”
厉狗蛋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睛还未完全睁开,闻言一怔,随即一口咬在司劫肩头。
“……”司劫总算不动了。
厉狗蛋安静咬住片刻,似乎慢慢回了神智,脸上写着我在干什么,迷茫地看向厉执。
而厉执粗喘着,终于摁住乱撞的胸口,闭眼稳了稳差一点决堤的心神。
结果他一转头,正要再骂司劫两句,又是一阵哑然。
原是司劫正淡定将刚刚从他手中夺走的面具戴上,只露出一双深沉的眸子看着他:“那你留下,我去。”
“噗,”厉执看他一身霜白与那面具格格不入的模样,一下忘了想要说什么,到底忍不住笑出声,“司掌门,你可装不来山匪那劲儿,你一开口就暴露了,还不如和晏琇一起当压寨夫人哈哈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越来越小,厉执被司劫变冷的眸色吓了一跳,见他突然伸手,急忙往后跳了几步:“我开个玩笑!”
预想中的掌风却并没有落下,厉执睁开一只眼,发现司劫那一掌原是对着汤池一端的密林,眼前水雾飘散,落叶纷飞,劲风卷着枝梢沙沙作响,伴随“啪”的一声,枯枝脆断,自上面接连摔落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厉执愕然瞪着他们,包括身旁无声许久的晏琇也是一愣。
竟来了两个小山匪。
厉执走近了才看清,那两个小东西也就七、八岁的年纪,皆是身着脏兮兮的兽皮,戴了鬼脸面具,其中一个摔伤了腿,面具也掉了,正趴在地上,一张黑泥球似的小脸充满愤恨地盯着他,虽是蓬头垢面,却依稀能辨认出来,是个小女孩。
而另一个则捂着一只同样摔破皮的手,挡在她前面的同时,面具下的视线投向不远处两个动弹不得的大山匪。
“没用的东西!让你们去抹林子往这跑什么!还不快滚!”果然,那天乾余光瞄见他们,脸红脖子粗地叫骂。
厉执还是能听得懂一些流传已广的黑话,比如抹林子,意思是叫他们去附近的村庄里打劫。他倒不意外这么屁大点儿的孩子就能当山匪,毕竟他这般年纪的时候也学会杀人了,他比较在意的是,那天乾紧张的态度已然说明,这两个小山匪与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放了我爹娘!”这时趴在地上的小女孩爬起来,并不理会天乾的警告,一头朝厉执撞过去。
厉执不用内力也可应付她,转眼卸了她手里锋利的短刀,将她双手反扭着制住,另一手又一把拎起冲上来的另外一个,摸着身板结实一些,明显是个小男孩。
而顾不上他们来回叫嚷着挣扎,厉执难免有些犯愁,心想原本只有一个地坤还好,不料他们还有俩崽子,这要是他假扮天乾独自回去,一家四口却三个都不见了,势必会引起寨里人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