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卡壳时,只听司劫继续道:“他显然误会我的意思,以为我说的‘我们’,不包括他——他为何会这般想,你可知道缘由?”
“我不管他怎么想,他跟你留在这里等我,就是最安全的。”
司劫目光闪烁:“可他还小,只会觉得,他手脚不便,所以你不愿意带他去外面的地方。——虽然你也的确,没考虑过要与我们任何一人同行。”
“……”厉执听他这番话落,有满腹话语想要与他辩解,却倏然止住,心脏被搅紧,瞪着司劫又一阵哑然。
因为有一点他确实忘了,厉狗蛋平日看起来听话乖顺,最近又有司劫的照料,偶尔也会露出寻常小孩的软糯,可他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与常人截然不同的手脚便是他内心最敏感的事,即使知道他是他所生,但这种自卑早已自有意识起便根深蒂固埋在他的心里,无事时看不出什么,一旦有风吹草动,他就慌了。
厉执沉默片晌,有些为先前态度后悔地转过身,看见厉狗蛋仍旧站在墙角那边,低着头,一动不动。
“……臭小子。”他低声开口,想叫他过来。
却等了等,见厉狗蛋毫无反应,不由拔高音量:“臭——”
喊到半截,他又停下,叹着气,重重踩着碎石子路,嘎吱嘎吱过去。
“你哭个屁,”果然,他顺着厉狗蛋垂得过低的额头,一眼看见他脚尖前明显比其他地方深了一小块的痕迹,就在他紧盯着的时候,又落下一滴,厉执受不了地别开视线,“我不带你走,是怕你跟着我有个三长两短,我顾不上你,你别老瞎想!”
“再说你有另一个爹看着,比和我在一起安全多了,”实在有很久都没见过厉狗蛋掉眼泪,厉执说话微微结巴,强调道,“我,我真的很快就回来!”
然而过了一会儿,厉狗蛋仍没有抬头,回应他的,只是动静极小的两下吸鼻涕的声响。
“……”厉执难得一阵不知所措,想不到厉狗蛋竟会这样委屈,搓着手,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向司劫,可惜司劫一声不吭,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摆明了他与厉狗蛋是同一立场。
厉执杵在原地,头一回觉得自己仿佛烧饼里的肉馅,被这一大一小夹在中间动弹不得,顿了顿,无可奈何间,忽然啐了一口。
一手强行将厉狗蛋提起来,往肩头一甩,他没好气地大步回去,一边大声嚷嚷:“走走走,一起走总行了吧,大清早的肚子都被你们气饱了!”
说完,肚子咕噜噜响起,而厉狗蛋稍微挪动身子,瘦弱的胳膊紧紧将他搂住。
(第一卷 完)
--------------------
一家三口终于要出门了。
====================
# 第二卷 金楼
====================
41.山匪
深秋的山谷越来越凉,浓浓的青松翠柏中烟雾迷蒙,水气很重,到处充斥着透骨的湿冷,弯曲山路上,一辆马车徐徐前行,鹅黄色的厚实帘子垂在四周,泛着暖融融的薄晕,轮子碾过并不平整的泥地,与嘎达嘎达的马蹄声混在一起,却意外地悦耳。
轻微颠簸中,车身一侧的帘子小幅度动了动,出现一道窄小的缝隙。
“……厉狗蛋!”
直到半个时辰后,靠坐在马车内的厉执闭着眼,长手越过还在睡着的李二柱,将趴在帘子下直勾勾朝外看去的厉狗蛋拎了回来:“没完了?还没进城你就看一路,吹着凉了,信不信我给你送回去,让你自己看门。”
厉狗蛋转过头,小脸被吹得通红,眼底却澈亮通透,看看厉执绷紧的表情,老实钻回他原本的位置,与李二柱并排躺在兽皮被褥里,只露出半张脸。
厉执就着车里昏暗的光线,看到厉狗蛋毫无睡意却强行合着眼,睫毛都在颤抖,半晌,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嗤笑。
臭小子。
他先前无法理解厉狗蛋为什么会突然委屈成那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因为即便他最初真的要把他留给司劫,他除了嘴硬,也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不过这一路厉执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意识到,怕是那时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捡来的,才不敢有任何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