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是你爹 李狗血 3173 字 2022-08-27

胡乱猜测着,厉执听着耳边不时冒出的一两个字,甚至渐渐夹带了哽咽,心知这小天乾果真神志不太清楚,怕是以为自己要死了,才这般肆意袒露心声。

“你师父不在这,”他一边嚷嚷,一边将不住下滑的人又往上挪了挪,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进去,“有你司掌门在,你不会死。”

想不到平日看着那般强劲刚直的愣头青对着师父撒起娇来这么一发不可收拾,厉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继续飞驰着,却忍不住晃了几下似乎有些发麻的头皮,斗笠上的水珠都抖落开,在眼前划出道道水痕,看着有些模糊。

而下意识张开嘴,滚热的气息在黑压压的雨夜里遇到满目寒凉,一呼一吸间竟凝成白霜霜的雾气,厉执感觉到熟悉的热潮在浑身迅速蔓延,大口喘息着,条件反射地以为又是曲锍在胡乱释放信香,正要开口骂他,神色却猛地一滞,脚步都慢了少许。

不是曲锍,他脑后的金针还封着,不可能放出信香。

那为什么?

短短时间之内,他原本疾驰的双腿已然软下来,靠他强大的内力支撑才不至于倒地,可那股属于天乾的强烈压迫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咬牙催动所有内力,却迫切中,心下更是从未有过的惊慌。

——那股要命的压迫,竟好像是从他自己体内而来,仿佛蛰伏已久,此刻一经苏醒,冲天的侵略气息直捣他身为地坤最脆弱的腰腹内腔。

冰冷的雨点仍在纷纷落下,厉执却已满头汗水,亦步亦趋间,他强忍住不适警觉回望,朦胧中看到一路远远跟着他的江如算此刻竟已快要追上来,他这才忽地回忆起,先前他推出他那一掌时,江如算隐在晦暗中势在必得的嘴脸。

25.脏乱

厚重的粗喘几乎快要震碎耳膜,扑面的冽冽凉风吹落鼻尖的汗水,却吹不干愈加混沌的意识,夜幕笼罩中,厉执在氤氲竹林里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死死咬着唇,咬得嘴角流出血,终是勉强夺回一丝清明,险些泄力的双臂再次托紧,心知对方目的只在曲锍,趁着急涌的热潮再翻搅而至之前,又毫不迟疑扯下蓑衣间结实的麻绳,一圈圈绕过曲锍腰际,与自己绑在一起,勒得死紧,系成死结,以防过会儿失力将人扔下。

他确实失策了,他着实没料到,江如算自知功力无法再有长进,竟以天乾信香炼了这损人不利己的阴狠掌法,且信香凶横悍戾,绝不属于他本人。

每个天乾所持的信香强弱程度自是不同,因而便有先天弱势的天乾创出这种取他人信香为己用的邪功,修炼时所消耗的信香越强,杀伤力则越大,不仅能克制比自身强大的天乾,即便是面对信香压迫较为迟钝的和元,一旦中掌,浓烈的乾阳气息自内向外散开,摧心剖肝,身手理所而然会大大削弱。更遑论说,厉执一个地坤。

江如算起初当然不知道厉执是地坤,他原本只想以这投机取巧的掌法拖住他的腿脚,毕竟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了曲锍。却未想,他虎视眈眈紧追这一路过后,又有了意外的收获。

咄咄杀机中隐约夹着露骨的哑笑,顺着风声由远及近,厉执蓦地朝一侧躲闪,堪堪避过那一道苍劲有力的掌风,胸口急促起伏间朝灰雾弥漫的四周望去,拼力提着气,自一根根竹杆间绕过,收紧臂弯,再猛地一松,被压至极限的竹杆便带起劲风,狠狠抽向俯身冲下的江如算。

一时间大片竹杆被厉执以此法掀出道道狠意,他手脚力气难以使出,只有在头昏目眩中不管不顾借助这股天然的力量与江如算相抗衡。

“想不到你是个地坤,”只是他再卖力,这北地的竹子普遍矮小,威力并不算太大,他这般打法只让江如算短暂地停顿,待摸清形势后猝然一跃,一掌劈碎迎面而至的翠竹,勾起的利爪直取厉执咽喉,阴恻恻道,“我神酒弟子一向讲究江湖道义,从不难为地坤,厉少侠,将曲锍还给我,我就放了你,如何?”

“……”厉执眼下已根本无法开口,眼底迸出通红的血丝,生怕紧绷的内力稍微松懈,被强压着的地坤信香失控,后果将不堪设想。

只是他虽然又一次避开江如算的奇袭,却随着江如算的接近,对方身上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也更加清晰起来,熏得厉执胃中翻腾不已,头脑更难以清醒。

这便是江如算那掌法的弊病,天乾之间的信香都是相斥的,他以其他天乾信香凝炼掌法,便是将自身信香时刻置于深渊泥潭,久而久之,会发生不可逆转的退化,杂乱的味道极易被发现不说,甚至会影响其自身功力,稍一不注意,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险。正因为如此,江如算在神酒弟子面前才不轻易与他动手。

“唔!”一声闷哼突然自厉执喉间发出,他终是将全部内力都用在压制信香上,而没能躲过江如算追至他身前的狠辣一掌。

腥甜的血气霎时充斥整个喉咙,五脏六腑犹如在烈火中炙烤,厉执无力抵御,猛然向后撞去,却在剧痛中意识稍微回笼,硬生生止住步子,在曲锍即将被后方一根倾斜着断裂的竹杆扎穿之前停下。

可来不及他再做行动,本就酸软的膝盖上忽地一麻,原是江如算存心嘲弄一般掷出的几枚石子,竟真的猝不及防,让厉执一瞬间卸了力,再不能站稳,意识不清地跪了下去,跪在一节节碎裂的竹杆间,锋利的碎竹刺进肉里,发出细微的嗤响。

却没知觉般,厉执眼睛都不眨一下,头上斗笠早已掉落,头顶发髻乱做一团,此刻被江如算捏在掌中,力道凶狠,迫使他仰起头。

“倒还能忍,这么久都闻不见你的味道,”江如算俯身,像是脏臭的老鼠,苍老干枯满是沟壑的脸凑近厉执,来回嗅了嗅,“要不是你反应这么剧烈,我还看不出来。”

说着,他又冷笑一声:“本来不真觉你有什么,现在看来,你的身份实在可疑。”

“我年轻时其实见过那魔教的小荡妇,”离厉执更近几分,江如算露出满口青黑的牙齿,恶意昭然地继续道,“你的脸仔细看着,跟她确实有几分相像,听说你才住进这里不过五六年,也和剿灭魔教的时间差不离。”

“你若真是当年逃出来的那毛头教主,呵,抓了你,我江如算便可真正扬名江湖……”

眼前是江如算越说越兴奋的丑恶嘴脸,厉执却已经看不清楚,甚至逐渐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在一片灰茫中,心底有个声音笃定而决绝。

——他必须杀死他。

“你和那小荡妇也不亏是母子,我说,你屋里头的小野种,应也是你生的吧……”

那原本抓着厉执发髻的粗糙手掌此时带着明显的侮辱意味蹭过厉执的脸,摆弄一件器物般左右摩挲打量:“放心,会让他跟你在黄泉路上作伴……”

湿泞泥土间,深绿色的剑形叶片上血珠摇曳,厉执跪地的膝盖微微动作,使得血肉里几根碎竹杆刺入更深,终是以此换取微弱的神智,双目微睁,毫无波澜地望着对方潮湿阴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