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修倒是不在意,让他乖乖躺好,好好睡一觉,看看第二天是否好转。
燕南也想快些好起来,可越着急,反而越难受。他夜里再次陷入梦魇,往日如风过境,记起得越多便越发混乱。
他身陷囹圄,记忆被翘开一条缝隙,渐渐放出丝缕踪迹。
燕南记起江南小镇的油纸伞,和看不清容貌的公子,以及月色皎白下悄然变红的侧脸。
他醒来摸到满手泪水,惶惶然去确认顾以修在不在身边,借着月光细细描摹他的容貌,不愿再次忘记。
可最关键的记忆总是记不得,燕南想知道自己是如何忘掉这一切的,也知道该问谁,在顾靖渊再一次掐着他下巴灌药时问出口。
“大人,是您让我忘掉的吗?”
顾靖渊停下原本要吻他的动作,眨了眨眼,似乎在无声回应。
燕南还想问他是用了什么法子,为何要这么做,喉头却哽着一口气,紧紧盯着他依旧俊朗的眉眼。
顾靖渊眉骨深邃,就算拥有极其浓长的眼睫,也让人生不起冒犯之意,反而会被他时时刻刻蹙着的眉尖和严苛目光吓到。
燕南看了许久,顾靖渊也没有吻下去,直到他起身,燕南都没有挪开视线。
从那日后,他不再抗拒吃药,但也没有好转,反而一天天消瘦下去,顾以修哄着他吃多少,他便要吐出来多少。
等下一次再见时,他不再用那种含怨带嗔的神情看着他,像是突然醒悟一般,平静而疏离。
顾靖渊想摸摸他的头发,被他偏头躲过。
躺了多日的小夫人消瘦许多,好不容易吃出的一些软肉全数消了下去,下巴尖尖锁骨也支棱,戳在手心让人生出一种一把就能捏碎的脆弱。
顾以修替他擦身时心疼地拂过凸起的肋骨,在他心口小心翼翼地亲吻。燕南没有反应,他愣愣地看着窗外月光,像个安静漂亮的娃娃。
顾靖渊再次来看他时,叫了一声夫人,而后沉默地站在远处。
燕南转了转浅栗色的漂亮眼珠,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顾靖渊靠近,便听到他清清脆脆的一声“爹爹”。
“你——”
燕南边咳边笑,打断了他的话: “我难道不该这样叫您?”
顾靖渊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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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南想起的越多便越不想见顾靖渊,不是从前撒娇赌气一般的不愿见,而是见到他会转头无视,亲也没有反应,说话也不再回应。
他的记忆碎成一截又一截,时而清晰时而混沌,身体好些时可以去气顾靖渊,浑浑噩噩时便什么都混作一团。
“哥哥,我想我娘……”
燕南又吐过一次,面色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
他伸出的手骨棱棱地分明,腕子上扣着一只玉镯,竟像是不堪重负一样,吃力地拽着顾以修的衣袖晃了晃。
顾以修半蹲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捂热了,不舍地塞回被子里。
小燕儿不记得,自己的娘亲早就去世了,好不容易才长到十几岁,遇见了他。
“好,燕儿,你再等等,我这就叫你家人来看你。”
“嗯,谢谢。”
燕南眼皮子越发沉,睡着前努力睁眼看他,模模糊糊看了个大概,也就心满意足,自然没注意到顾以修通红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