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越是这样地时候越发要提起十二分精神警惕。

天色已然彻底暗了下来,队伍挪动的速度更加缓慢。能见度低的只能看到前面的人后脑勺。

此地离青峰林十分近,官兵们不敢掉以轻心,早早点上了火吧,一时间,山道上火光通明,像一条火龙,本就炎热的天气,蚊虫和拥挤潮湿的热意令人更为烦躁。

东方靖骑站在马车旁注视着队伍一点点消失在黑暗中,心中渐渐蔓延出一种焦躁感。多年生死战斗,他从不小看自己对危险的直觉,此时这种不同寻常的躁动令他心中微凛,腿一蹬骑上随行的爱马上,挺直了背脊,自上而下目光冷峻地扫过两侧的暗影,耳边是风吹草丛的扑簌声。

“王爷,没有。”五人一队的小队长走到他身侧禀告,他们每一个都用剑挥砍着两旁的树丛暗影,确保周围没有宵小埋伏,按理说这样严谨的布置,有个什么不长眼之辈怕是也靠近不得了。

然而有种隐蔽正是灯下黑,越是火光的阴暗面越是人们视觉的盲点,就算东方靖的内力雄厚,耳听八方,也无法察觉到远处的某种动静。

据他们百米不到的坡上,一行人如蚂蚁一般穿梭着收拾‘土雷网’。

谁能想到两个时辰前斥候刚离开的时候这里还是草皮旺盛粘土平整的模样,现在已经面目全非。

这里是秦二当家踩了多次点后选的地方,说是适合他做的那种简易土雷轰炸的最好位置——下面路窄容易被掩埋,上面土质松软容易被炸开炸深,离青峰寨不近不远,人家的‘地鼠’没那么容易探查到,官家的队伍也能在山坡上看得到。

他们还记得当初埋入地里之前这种渔网的模样。用丝极细,又做的特别的疏朗,交叉处挂着一个个小囊袋,细线自袋口通出来与鱼线交缠链接起来。

他们的二当家在里面装了一种说是火药的东西,他们见识过那种威力,各个都极为敬畏,只二当家自己却极不满意,说什么太土了太渣了,因此取名土雷。

他们一帮子粗鲁的汉子却在碰触它们的时候都小心的比娘们织丝还轻手轻脚。将它们放进一个个事先插入土里的竹筒洞,然后远远地点了火。

火苗飞速沿着引线传递向四周的小洞穴,这种东西一个连一个,一旦接触到火星就如天神下罚一般轰隆巨响,幸而他们离那个押运队伍还远,附近荒郊野外也没有行人,远距离沉闷的爆炸声就算传到什么人耳朵里恐怕也会令人错以为是打雷。

事后快速清理网线撤退,那一层已经面目全非掀开了一大层草皮的地方哪里还看得出什么痕迹,只会令人以为是意外造成的滑坡。

而真正的重头戏却是在他们早就准备好可以供他们通过的那个地方。

东方靖看着最后一车税银上了新辟出来的道上才点点头示意整队。周围乱的一塌糊涂,枯枝烂叶混合着泥石草皮,一脚踩下去就会在他白色的靴子上留下一层泥印,但这种条件对他来说还算不上艰苦,毕竟边疆更为艰难的环境他也照样生活了许久。

两旁的护卫快速聚拢形成扇形的护卫屏障将他护卫在中间。然而就是这样警惕小心的安排,东方靖没想到还是失策了。

在这个年代,想在地底下开凿一个可以容纳百人的洞穴没有官方提供技术没有一定人力短时间根本难以办到,因此东方靖根本想不到什么人能让他们这一行在这里栽这么大一个坑。

还真的是一个大坑。

东方靖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微亮,背对着光探头看着他的人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

“……二,一……”他动了动,一下子汹涌而来的痛楚令他皱眉低吟,“唔……”

“醒了?”秦朗挑挑眉,看着半个身体还被埋在土里的某王爷。“王爷,您还好吗?”

“你……是你……”东方靖激动地就要坐起,腿上猛然加剧地疼痛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腿骨恐怕断了,可是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他只知道,这个让他满天下找的人终于出现了!

恨一个人能恨多久?

如果是第一个月抓到秦朗,东方靖一定毫不犹豫亲手活剐了他,如果第三个月抓到他,东方靖一定亲自动手好好鞭策他让他尝遍王府暗牢里的刑罚,如果半年找到他,他一定要把那天在洞中受到的痛楚与屈辱十倍百倍的还给他。可是仇恨在一日一日的失望中变了模样。柒(25)零⑥?8080

这是近一年来第一次看到秦朗,一个已经自由逃脱他控制之外活了八个多月的秦朗。在这样天罗地网下不说过街老鼠至少也得是狼狈不堪的。

可是东方靖发现他又错了,秦朗的眉目间没有半点憋屈的阴霾,只凭他唇边的浅笑,和一双漆黑发亮的双眼,一股潇洒肆意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活得很好,应该说,活得太好了!!!

连皮肤都白了细腻了不少,短而碎的头发令他显得更为精神干练。

回头看自己,这八个多月来,几乎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抓到这个人。脑海中这道身影从没有淡去过一分,甚至越来越深刻的是那个夜晚,火光下他那张半明半暗的脸,和无声开合的唇,说的话早已忘记,但是心底却牢记了当时的恸意和屈辱。

“二,一!”东方靖目光复杂地瞪着面前的男子,一个字一个字吐出,仿佛要把这个名字嚼碎。

“请容我介绍。我是秦朗。”秦朗就像真的初次见面一般颔首自若地说道。

“秦……朗!”东方靖目光定定地看着秦朗,他没想到此时此景还能得知他的真实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