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秀才爹和阿淼正在院子里玩雪。两个从小在南方长大的人,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这雪好似憋了三季终于可以撒欢了似的下着。
秀才爹一生安稳无忧,纵使夫妻分离,小儿子疏远,但他被景府一家上下保护得好好的,没吃过半点苦,加之文弄章自觉有愧于他对他亦是千依百顺,是以年近不惑还像个孩子样。
两人拿着扫帚说是帮梁婶清扫院子的雪,扫着扫着就玩了起来,景泓刚一露面就被一个雪球砸中了额头,冷得他打了个激灵。
“哎呀,对不住少爷,阿淼不是有意的。”阿淼看砸到了近来金贵不已的少爷,玩心顿时吓没了。
景泓拍拍脸上额前的雪渣,笑道:“无碍,不过是一颗雪球罢了。”
“就是,哪里就是个瓷娃娃,泓儿也是个大人了,怎么会跟我们阿淼计较。”秀才爹一点都不担心,只顾在一旁笑道。“泓儿,你来跟我们一块玩吧!这雪可好玩了。”
景泓摆摆手,拒绝了秀才爹的盛情邀请,遁回房里去了。
朝廷官员每月休沐一日,景泓和曹长明与元玠二人在年前最忙碌的时候终于偷得一日闲相邀于福顺来小酌。
“终于可以喘口气了!”曹长明一身疲态坐没坐相地瘫着,若不是年关在即,景泓定会以为他是被万花楼里的哪个小妖精吸光了精气。
一旁的元玠也是一脸的疲色,想来是年底各部都忙着年终梳理,折腾着官员们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集贤院可能是最清闲的部门了,毕竟修史编书不是一蹴而就,一部书典少说也要耗费了几年的功夫才能编纂完成。而且李老最是喜欢整洁,自他掌管集贤院以来,要求事事清楚,件件有序,所有的资料都一一编注好分类摆放,平时虽是辛苦一些,但到了年终整理起来就不会手忙脚乱。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非要挑出来,烦死人了!”曹长明没好气地抱怨。他在户部乃是司度支一事的官员,统筹全国一应财政赋税,这段时间光是账本曹长明是做梦都在翻。
“平日不做功,临了有工做。”元玠讽道。
“我哪不做功啦?你到户部去问问,我曹主事是不是最勤劳的那一个?”曹长明听罢不服气,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作势便要和元玠好好理论一番。
“我可没点名道姓,你别急着承认。”元玠可不接他的招,转头向景泓道:“手腕上的伤口如何了?恢复得可好?”
景泓看曹长明黑着一张脸郁闷得很,笑了一声,回元玠道:“恢复得还不错,近来可以提笔写字近百了。前段时间只稍微写两个字手便抖得厉害,陈太医说让我平日里用分拣豆子的方法多加练习,我试了试,果然有效果。”
“陈太医?陈昇?”元玠怪异道。
景泓点点头。
元玠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感觉。太医院的太医不是随意传召的,每个太医负责哪位贵人都是固定的,太医需对自己负责的贵人尽责,包括对方的忌口、喜好、过往病史等等,甚至是女子的月事都要了如指掌。太医院的太医向来只侍候皇亲国戚,顶多是天恩所赐,否则即便是朝中大臣都很难请到品阶较高的太医问诊。陈昇在太医院多年,一直小心谨慎,医术也是愈加精湛,他在太医院如今算得上是二把手,一般不得势的皇族都难以请动,他负责的贵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其中便有静敏长公主和靖王。巧得很,静敏长公主便是元玠母亲,对陈昇元玠并不陌生。
景泓虽是被长平郡主误伤,但也只是个七品官员,犯不着陈昇亲自看病。
“说起来,长平郡主之后似乎没有向你赔礼道歉吧?”曹长明道。
确实,长平误伤景泓一事,陛下赐了些金银礼品以作补偿和慰问,又多特许了景泓三天假休息,这事便算是了了。而长平郡主本人,自冬猎回来之后就消息全无。
“荣王府最近过得并不好,老荣王生了大病,荣王世子因着被陛下给安排到了岭南,来年开春就要前往,也顾不得老荣王还在病中,在家中大发脾气,气得老荣王的病愈加严重起来。”元玠说着,但脸上并无半分身为亲戚的忧绪。
“好好地怎么突然就病了?我说这次冬猎也太玄乎了,发生那么多事,神神秘秘的,让人一想便渗得慌。”曹长明道。
“什么事?”景泓不知曹长明是何意,他想不起来冬猎究竟发生了什么特别怪异的事。
也难怪景泓不知,他本就不在权力争夺的中心,又因受了伤被靖王嘱咐不要乱走,因而错过了许多事情。
这次冬猎发生了不寻常的事,随行的官员皆三缄其口,知不可言,不知更不敢言。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归都人忍不住私下里偷偷议论,大家相互之间拼拼凑凑,虽不知全貌,也可窥一点。
“在猎场营地的第一天晚上,不是有人听到刀剑之声吗?当时众人都以为是风大听岔了,其实,确实有人行刺。”曹长明小声道。
“真的?”景泓惊道。
“你问他!”曹长明手里的折扇点了点元玠的肩头,元玠斜眼瞧了他一眼,又不动神色地收回眼神,算是默认了。
景泓这才后知后觉靖王那句早知便让他和柳怀山一起回行宫是何意思。
“更奇怪的是,李将军的公子当时带了两个随从进林子里,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第二日便莫名不见了踪影。再找到人时,人已经死了。仵作验尸时说,起码是前一日寅时左右死的,而公子们进林子追鹿时,正是寅时。”曹长明继续说道。
那岂非一进林子就死了?“可是林子里当时一片凋败,根本没有可以遮挡之处,就算有刺客,也很容易被发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