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王爷!”在后头阻止流民暴乱的护卫们回来了,但他们身上都挂了伤,衣服多处被撕扯,露出的皮肤上有牙印和指痕,头发也全乱了,但身影依旧坚挺着跪在靖王的马车旁,声音洪亮地跪拜。景泓看到他们之中甚至还有一个是伏在马上被驮回来的,他早已失去意识,无法下马。
靖王这才从马车里下来。
按说马车里应该相当暖和,但靖王一身寒气,虽不算特别逼人,只消一眼也便让人心生胆怯。天色早已昏暗,火光被风吹得摇晃不定,靖王一出现所有的护卫都更加警惕了起来,树下休息的也站了起来,随时待命。
回来的侍卫们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他们身上带着不少的血迹,不知是他们的还是流民的。
“回报吧。”靖王走在领头的护卫面前,冷冷地开口。
“是!”那领头回道:“后方流民已被制止,但由于流民人数太多,我等不得不使用武力与之对抗,过程中伤到了不少流民,也让兄弟们受了不少伤。此番种种,皆乃属下的失职,肯请王爷责罚!”
靖王站着不动,从他身上投下的沉默的黑影笼罩在那名护卫的身上,在如此压人的气魄下,他没有抖更没有怕,相反如果靖王愿意责罚他,便说明他还有得救。
靖王的眼睛在这些跪在眼前的护卫身上巡视了一遍,开了口,但语气却没那么冰冷了:“你能知错便好,此番在外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等回了京城再自行去领罚吧。”
“他……”景泓本想问靖王他何错之有,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韩春江拉住手臂制止了。
韩春江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话。
景泓心中疑惑,却也就此停了下来。
靖王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们三人一眼,径直回了车上。
靖王一消失其他人仿佛被解除了咒语,又活动了起来。受伤的那群护卫也到一旁包扎伤口去了。
三人见没什么人理他们,于是也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你傻呀,刚刚差点就闯大祸了。”进了车,程文遇便对景泓道。
“为何?”景泓还是不大明白。
“你想想,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程文遇问他。
景泓道:“赈灾,救灾。”
“那这一路上都是流民,你见到了靖王又在赈灾救灾吗?”程文遇反问。
景泓被问住了。他们这一路上遇到的流民愈多,一行人的速度就愈快,靖王确实没想过要停下来救济灾民。但靖王不是不救,而是这样的流民没法救!
一路过来,主道上全是流民,道旁堆积着不少的尸体无人理会,但道上的流民从未断过。他们不是聚集在某处的灾民,而是无处容身不知何往的流民,其数量之多不是他们能想象的。何况这些流民早已不知饿了多久,有些人连死去的动物和人的尸体都顾上不伦理生吞活剥,没有对他们出手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并不曾理睬流民,并且一行护卫皆配有兵器,他们只想活命,犯不着成为刀下亡魂。可是一旦他们看到一丁点可以下腹的食物,并且是可以被施舍的食物,便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撕咬、啃夺。
这些人,是救不过来的,也不能救,除非你是神通无边救苦救难的菩萨,一介小小的凡人,如何能是一众恶鬼的对手?
“明白了?”程文遇看他脸色一会一变,便知他心中已回过味来。
景泓心下更是后怕,又恼自己如此愚蠢,如此冲动,差点陷一行人于危难之中。靖王没有怪罪他,反而责怪了自己的手下,那是从旁敲击了他,已是对他的仁慈。
“你年纪尚轻,未曾经历过这些残忍的事,阅历也不多,心中多慈悲,也是好事。只是这样的慈悲在乱世之中是不能随意播撒的,须得谨防,播下的善意最终长成恶果。”韩春江叹息道。
这一夜景泓没有睡着,他睁着眼睛脑子里一塌糊涂,直到天色渐亮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睡得并不踏实,梦到身处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之中,顶上有一点点微光,但他就是游不上去,被无数的手扯着往下拽去……
在被完全拖入无尽黑暗之前,景泓被吓得身体一哆嗦醒了过来。他满身是汗,马车里只有他一个人,耳边是车外传来的靖王的声音,沉着冷静,令人心安。
“……罢了,本王也并未完全怪罪于他……只是还要辛苦二位在之后的行程中多多关照他……”
景泓脑子里忽的一阵耳鸣,靖王的话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朵,令他听的不真切。在这些只言片语之中,也不知道靖王是在怪他还是没有怪他,只是听到靖王对韩春江他们说多多关照自己,景泓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暖和,身上的冷汗也缓解了不少。
之后的行程他们能避开流民的都尽量避开流民而行,虽多费了些时日,但好歹一路上安全了不少,行了不过十日便到达了青州。
第十章
青州是江南一带极为富庶的几个地方之一,处在大河的下游,也是大河与多条河流汇聚之地,也正是如此,灾情甚是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