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会儿,夏薰就要回夏府了,他举着缠满绷带的手,正乐乐呵呵吃着早膳,还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祁宴看他一派天真,胸口陡生钝痛。
他明明做好万全的准备,真到图穷匕现的时刻,心底突然涌起恐慌之意。
就连夏薰摔上一跤,祁宴都心疼得要命,如今却要亲手把他送进大牢,送上前途叵测的流放之路。
祁宴不敢想,真相大白后,夏薰会用怎样的眼神看自己,在漫长的三千里流刑中,他又会经历什么。
恐惧愈发浓烈,祁宴的呼吸都乱了。
他不停安慰自己,他的计划没有漏洞,只要忍过这几个月,他就能平平安安将夏薰救出来,到那时,他自会向夏薰解释,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求得夏薰的原谅。
然后,他们二人就可以安稳地活下去,再也没有任何往事横亘在他们之间。
祁宴缓了口气,拍拍椅子,让夏薰坐到他身边:
“你头发乱了,过来,让我帮你梳好。”
夏薰乖乖坐下,祁宴拿起梳子,仔仔细细拂过他的发丝。
趁夏薰不注意,他悄悄剪下他一缕头发,藏在袖中。
他想,都说发上蕴含着精魂,如若有这一缕头发留在自己身边,今后不管夏薰走到哪里,都能与他重逢。
“好了。”他柔声对夏薰讲:“梳完了。”
夏薰顶着他梳起的发髻,走进夏府大门。
两个时辰后,当他再度走出时,已是家毁人亡,他身戴镣铐,被押进囚车,而祁宴骑着马,迅速消失在街角。
祁宴不能停下,只要一停下,冲动就无法克制。
如果不是多年的仇恨锻造了他的意志力,他早就冲到夏薰身边,当着所有人的面劫走他,带着他浪迹天涯。
他死死攥着缰绳,牛皮做的缰绳坚硬无比,在他掌中勒出道道血痕。
他心痛如刀割,可到底没有回头。
夏薰下了大理寺诏狱,和夏闻一起,等待皇帝宣布对他们的处罚。
这短短的十几日,是祁宴一生中最为难熬的日子,他寝食难安,坐卧不宁,连口水都喝不下,没几天就瘦了一大圈。
祁回看不下去,对他说:
“大人,您既然如此担忧,为何不去看望夏公子呢?您连面都不露,夏公子定会认为您从始至终只是利用他,对他没有半点狠心,日后就算他安然脱身,也会对您心生怨怼,怎能心无芥蒂地与您相处下去呢?”
夏弘熙死后,祁宴立刻被封了官职,祁回不再叫他公子,改口称大人。
祁宴痛苦道:
“你以为我去见夏薰一面,他就会轻而易举地原谅我,就会相信我对他是真心吗?当我选择杀死夏弘熙的时候,就相当于斩断了他对我的全部情谊!可不杀夏弘熙,我如何对得起爹娘和兄长?如何能在这世间自处?!我的进退两难,无人能感同身受!我的心痛,又有谁能体会半分?!”
祁回还想再劝,祁宴又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你有没有想过,陛下眼睛正紧紧盯着我,他随时都在考察我的忠诚,我却在这个关头,亲自到牢里去见杀父仇人的儿子?陛下早就怀疑我是存了私心,才求他放过夏薰和夏闻,如果此事坐实,我们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我这段时日的盘算也就前功尽弃!为了保住夏薰的命,我就是在心痛,也只能忍下,以图来日!”
祁宴说得痛心疾首,祁回忍不住湿了眼眶:
“属下明白……大人的难处,属下都看在眼里!只是……属下仍有一事不明,护住夏公子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保下夏闻?”
祁宴叹道:
“流放之路困难重重,死在路上的人不计其数,夏薰孤身一人上路,谁来照顾他?我思来想去,能一路照应他的人只有夏闻,夏闻此人正直有担当,且与我爹娘之死无关,我何不放了他,让他陪夏薰一同前往流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