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你如今正得皇上重用,行为要更谨慎才是。你今日来我这里,可避人耳目?还有……以后我不在京城,豫王党一定会寻你麻烦,自己千万保重,大不了是贬谪外放,别因一时逞快伤了自己……”
“这你放心,我懂得自保。再者,以我之见,豫王狂不了太久了。”陆延青替他拢起耳边一丝碎发,极尽温柔。
苏云浦听闻此言,却敏锐地蹙紧了眉,“你此去秦北,是听说了什么?”
陆延青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不肯再往下说,“那倒没有……只是从皇上用兵的态度揣测推断而已。”
“看来这傅弈亭确实不简单。”苏云浦心里有了很多猜测,有无数想问的话,却知道无从开口,就算问起,对方也不会照实而言……就像他如果若问自己,自己也不会透露分毫。
苏云浦轻笑,心里升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奈和迷茫,窗外夕阳的金晖泄进一小部分,照得他俊朗面目愈加清晰,“江平,大夏无数江河发源藏曲,却流经不同风貌、看遍迥异景致,终会渐行渐远……是可悲还是可喜?”
长年宦海沉浮,他二人都不愿为感情所牵绊,稍有些情意流露,都暗自将这一刻铭记于心,然而谁也不肯再更近一步。
“也许,东流入海才是最后的结局。”陆延青轻声安慰,自己眼眸中却泛上一层湿雾。
“罢了……不提这个。”苏云浦敛了沉重神色,“后院还有几坛椒浆,你既来了,今夜咱便一醉方休!”
广陵城郊
傅弈亭从陆路行至扬州,一路减衣,天上却由飒爽晴空逐步变得阴沉涳濛,路上泥泞不堪,马蹄一踏一印,形成无数细小水洼,分明是下了好些天的雨。
傅弈亭只穿了件玄色金云暗纹锦袍,也未披油衣,骑着踏夜款款而行,周身都被细雾似的雨滴氲得半湿,黏在皮肤上,倒更显出他身材轮廓挺拔。林益之车夫装束,架着辆马车,跟在他身后,不时对着周遭山峦树丛比手势、使眼色。傅弈亭知道郦元凯还安排了人守在自己左右,倒也乐得安稳。
早已过了正午,一马一车行至扬州城西北郊,但见清烟雰缭、风漫云堤,不远处的高耸肃穆的大明寺被霧縠笼罩,此时恰好鸣起了钟,禅音波震,浸过滔滔运河、苍翠茂林,直送至这边来,纵是傅弈亭一向对佛法无甚兴趣,也被着钟声涤荡得心神一震。
他再向远望去,隐隐能瞧见扬州全景,城郭美景彼此掩映,闾阎扑地间山环湖绕,林岭水道中舳舻缓行,处处条理分明、进退有序。傅弈亭看着这繁荣之景,内心却一阵沉重和自赧,这一刹那,他突然想掉头而去,不愿踏进扬州半步。
“回去吧。”傅弈亭拨转马头,就要从原路返回。
“啊?!!”林益之正幻想着到了扬州怎么潇洒浪荡,听闻此言不禁目瞪口呆,“王爷,这就回了?不进城吗?”
“愿意去,你自己去吧。”傅弈亭冷冰冰地道,继而一甩鞭子,飞驰出去。
身后的林益之暂时没了动静,傅弈亭奔了几里,却听身后有一匹快马急急追了上来。
“启韶这是作何?”
听到那人声音,傅弈亭原不想理,可手上却下意识地勒住了马,踏夜一声长嘶,两只前蹄腾起,又先后落下,蹄铁重重陷入泥中。
傅弈亭这才向自己身旁看去,那人也未披油衣,俊美面庞上烟眉舒展,琥珀色的眸子透着隐秘的温柔,唇瓣湿漉漉的,仿佛变得更加嫩红,身上着皎白莲纹纻丝薄袄,衽处镶了一圈儿银灰色狼裘,愈衬得高贵了,胯下是通体雪白的一匹骏马,在这混沌雨幕中,当真有种出尘抛世的惊艳。
“扬州风月,我已领教了。”傅弈亭缓缓收回了目光,不自觉攥紧了手上缰绳,似在说景,又似再说人。
第28章 隔水抛莲
“启韶难道在怪萧某未出城远迎?”萧阁面色和声音都很柔和,“这样,今夜萧某以酒赔罪可好?”
“怀玠兄还有一罪。”自见到萧阁,傅弈亭便忍不住胡言乱语。
“是春日在骊山不辞而别之罪?”萧阁笑问。
“正是。”傅弈亭压抑住方才心里的赧卑,神情也自如起来,语带嗔怪,仿佛派兵追杀萧阁的人根本就不是他,“怀玠这一走,可给秦北留了好大一堆烂摊子。”
“好在启韶少年英雄,短短数月便化干戈为玉帛。”萧阁扫了扫身上雨珠儿,“当时走得急切,未来得及告知启韶,倒也算是一罪。这样,你在扬州这些日子,萧某定当竭尽所能款待。”
傅弈亭点头,“成,既来了广陵,便依你吧。”
二人拨马回身,复向扬州城中而行,萧阁命自家侍卫接应林益之,又转头对傅弈亭道,“启韶曾提到扬州画舫……我特意寻了城里盛名最望的莲梦舟,里面的姑娘都是极好看的……”
他倒真把我当做色胚淫魔了。傅弈亭心里不快,若放在平日,他自欣然前往,可此时却兴致全无,“现下没兴趣了,只想找个清静地方歇息。”
萧阁略一思忖,对身旁候着的白颂安道:“夜宴改在长春岭吧,你先去安排,我带秦王爷从新河划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