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齐绍都在养伤,打猎便全由苏赫负责。
苏赫将他与齐绍的剑都拿粗布裹了,一点都没露出来,只捆着挂包袱用,打猎物用的则是另一张木弓,猎些兔子之类的小东西完全够用。
夜幕降临,二人照旧在一片林子里找了处背风的地方歇脚,生火烤肉。
这里离夏人的地界已经近了,附近像是曾经有过村落,但不知因而何败落了,零星的屋舍都只剩下几节断壁残垣,倒正好适合他们落脚躲藏。
苏赫烤兔子的技艺十分纯熟,哪怕没什么调料也能将兔肉烤得金黄酥嫩,香气扑鼻,齐绍只消盯着火堆偶尔添柴,等着吃便好。
今日这烤肉的香气竟引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齐绍与苏赫都听见了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同时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苏赫的手已摸向了裹着长剑的布条,猛地回头一看,那靠近他们的却并非敌人,而是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
那女孩梳着垂髫髻,破旧的衣裳灰扑扑的,一张小脸上也满是污泥,但仍能看出是夏人孩童的模样。
她咽了咽口水,直勾勾地盯着苏赫手里的烤兔子。
两人正奇怪这女孩是从哪里来的,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妇人便追着她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宝丫!你……”妇人看清了他们,忽然噤了声,一把将女孩拉过身后,憔悴的脸上写满了戒备:“你们是什么人!”
齐绍与苏赫都生得很高大,苏赫还长了张混杂着狄人特征的脸,两人又带着武器,怎么看都十分可疑。
这是齐绍醒来后第一次见到除了苏赫之外的生人,还是夏人。
是夏人便说明他们应该离目的地更近了,齐绍拉了拉苏赫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吓到了对方,站起身来朝那妇人抱拳行了一礼,开口道:“这位大嫂,我们兄弟二人本是猎户,原想到关外碰碰运气,谁知竟碰上了战乱,便想再入关往南面逃难去。”
那妇人借着火光仔细看他,见他长得英俊端正,剑眉星目,端是一副夏人的相貌,并不似坏人,戒备之心渐渐地放了下来。
而他一旁的少年眸子虽有些泛蓝,眉眼间也有几分异族的模样,大体上却还是更像夏人一些,在这边境出现,约莫是遭了狄人奸淫的夏人女子所生。
狄人虽可恨,稚子却无辜,妇人心中千回百转,望向二人的眼神中竟带了丝同情。
她抱着幼女,叹息道:“天门关破了!平州城也被白虏占了。白虏凶残至极,杀光了所有的男人,把女人和孩子都充作奴隶,我们想尽了办法才挖通地洞逃出城来,一同往玉门关去,那里有陆将军镇守,想来还是安全的。”
若是齐将军还在该多好,他是边关百姓的守护神,最后竟落得一个和亲的下场……如今大约也已殉难了。
妇人说罢,眼中已有泪花闪烁。
齐绍也默叹了一声,心中隐隐有些悲凉,又问那妇人道:“既然都是逃难,可否同行?”
他指了指苏赫:“我们是猎户,粗通些拳脚,若是路上遇到什么不测,也能保护大家一二。”
妇人思索了一番,终是点了头,她牵着的女孩还在对着苏赫的烤兔子吞口水:“娘亲,兔兔……”
齐绍见这孩子实在可爱又可怜,便让苏赫撕了只兔腿送给她,另有半边兔子则递给了那妇人。
这世道,吃食已比什么都金贵,妇人捧着兔子连声道谢,彻底信了他们是好人,领着他们便朝难民们藏身的地方寻去。
妇人自称是陈李氏,丈夫与长子都已死于战乱,自己与家人失散,只剩下一个幼女相依为命。
而与她们一同逃难的也大都是老弱妇孺,一行人艰难地走到这里,已在路上折了半数有余,还快要断粮了。
这里离玉门关只有十来日的路程了,若是能与他们兄弟同行,或许还能多些人活下来。
陈李氏听说齐绍姓陈,又对他更亲切了几分:“你既也姓陈,不如假称是我夫家兄弟,在此处碰巧遇上了,便同我们一起赶路。”
陈李氏一行难民还剩下十余人,老弱妇孺不善打猎,逃走时又带不了多少粮食,一路上只能吃野菜草根,个个都饿得面黄肌瘦,面对着突然出现的两个陌生男子,纷纷露出警戒的神色。
苏赫这次倒自觉了,不消齐绍提醒便从包袱里掏出了之前一路上剩下的烤肉干,分发给众人。
不出片刻,两人便被大家欣喜地接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