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昱站在门口听他念完了一首《山中楚辞》,又念了一篇赋。若不是被锦绣打趣,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湿润的晨雾中站多久。
“哎呀,阿光,怎么站在门口?”
吱呀一声,隔壁的房门推开,锦绣端着一个盛满水的盆子走出来,看样子是刚洗漱完。
“阿嬷,他是什么时候起床的啊?”
锦绣看了看薄雾中端立着的傅斯昀,“斯昀小公子估摸着是寅时刚过就起了吧。”
时昱瞪大眼睛,“寅时!?现在的读书人都如此勤奋了吗!?”
锦绣叹了口气,“小公子家道中落,举目无亲,如今世道艰难,于他,若想科举入仕,必得狠下一番心血啊......”
时昱看着不远处的傅斯昀,似乎在自言自语一般,“又为何一定要入仕呢?”
锦绣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时昱的头,没有说话。
山中朝阳徐徐升起,薄雾渐消,时昱洗漱好,吃完早饭,回房间里拿出了一本《楚辞》。
他还在宫中时,一言一行都需符合一个皇子的规范,更别说前朝后宫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每天四书五经、之乎者也,大谈治国之道、安邦之本,听得他头都大了。
出宫后,他才有了自己的选择。
一次赶集时,他看见一伙人欺负一个弱书生,便插了一手,救下了那个弱书生。
他的拳脚功夫虽然不能算得上是武功盖世,但好歹也是宫里的武将手把手教出来的,他虽然对文书不甚感兴趣,但在习武台上十年的练习却是老老实实、稳扎稳打,丝毫没有怠慢。他这身功夫,对付几个地痞流氓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个弱书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他道谢,说是要好好报答他。时昱这才知道,这弱书生竟然是当地县官的小儿子。
时昱叉着腰,愣在那书生面前,“你都说了你爹是县官,怎么还会被一群流氓欺负?”
那书生抽着鼻子,一搭一搭地说道,“我爹爹,前段时间断的那个案子,抓了他们中的一个人......他们知道我是爹爹的儿子,所以才......”
时昱心下明了,这是县官老爷得罪了当地的小混混,结果小儿子被寻仇了。
“不是,我说,怎么你爹一个县官,还要怕这些小混混!?衙门里的人都做什么吃的?”
“我爹...这些年因为一些案子,得罪了当地不少家族,况且...县里本身收入就不高,衙门里的人都不怎么...听我爹的话。”
时昱默然。此地距紫微城不过五十里,官民便已成了这个样子。普天之下,这种事还会少吗?
若是放在以前,他大可以摆出五皇子的阵势,将此事禀告给父皇处理。但如今,他自身都难保,还要避免跟官家扯上关系,免得身份曝露,惹来祸患。
那弱书生执意要报答他,时昱推脱不了,便从那弱书生背上的书筐里挑挑拣拣,拿了几本诗词和小说,作为报酬,便一溜儿烟地跑走了。
他手里拿着的这本《楚辞》便是其中之一。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弱书生似乎说过,他也要参加今年的秋试。
时昱拿着书,走到门外。
卯时几刻,天光大亮。傅斯昀在院子中搭了一方小桌子,正在伏案看书。傅斯瑶安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拿着根毛笔,正在仔细临摹一份字帖。
时昱上前一看,那字帖上的字写得笔酣墨饱、颜筋柳骨,端正又不失风雅,怕是可以和宫里教他习字的夫子比一比了。
他正想问出声询问这是哪家的墨宝,定睛一瞧,只见傅斯瑶端端正正地临摹着“感春秋之欲暮”。
这不就是傅斯昀早上那篇《山中楚辞》吗!
他又往傅斯昀的案前瞄了几眼,只见他一手执笔,一手伏案,笔下字体端正,行云流水,与那字贴上的字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字帖,竟是傅斯昀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