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之时,他觉得身上松快多了,温暖的被子正拥在他身上,耳畔正依稀听见药堂堂主林昀与殿主说话的声音。
“墨侍卫中毒颇深,属下已用银针暂时将毒素连同他的内力一起封下,然而……这也只是延命之策,并非长久之计。过不了数日,毒素还会复发,来势更猛。”
药堂主林昀的嗓音一贯温雅可靠,此刻却低低的,“此毒似是一种寒毒,伤肺腑经络,极为凶猛,且恰恰与墨侍卫昔年于暗堂修习的功法相冲,他挨起来会更加受苦……若不能彻底根除,怕是撑不过今冬。”
墨刃听见主上喘息不稳,哽了许久才找回一个强作镇静的语调:“那此毒……如何可根除?”
林昀道:“此毒在中原闻所未闻,属下必会尽力而为,但时间怕是不够……若真想解毒,还需从下毒之人手中取得解药。”
“下毒之人,”楚言蓦地起身,他眼眶微红,杀意在眸底滚沸,“白华……”
“殿主且慢。”林昀连忙起身,“殿主体内的醉生梦死毒素,也必须尽快拔除。属下听闻秋槿姑娘说,您也吸入了少量毒烟……”
楚言如今却哪里顾得上这些,他拂开林昀就要走出药堂,却忽听身后轻轻的一声:“主上。”
楚言蓦地一震,顿时心脏仿佛被揪紧了。
他迟缓地回头,只见墨刃侧卧在床上,一双眸子望过来。
侍卫一头黑发不再高束,全如泼墨般堆叠在枕畔,失了血色的脸庞如那雪白枕头一般颜色,神容却是平静清明的。
……仿佛要就此消散在这一片熹微明光之中。
“阿刃……”楚言眼底一疼,他唇瓣发抖,恍惚地向床边走去。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魂魄于冥冥中巨震,压抑了一夜的悲痛、恐惧、酸楚与悔愧的情绪从四面八方压过来,轰然把他碾成齑粉。
他想:苍天怎会如此残忍。
让他死而复生,让他失而复得。
让他看破迷雾、找回真我;让他看清仇敌、胜局在握;甚至让他刚刚被秋槿点醒,明了了心上人待他独一无二之情。
再将一切重新夺走。
墨刃吃力地坐了起来,长发散在肩膀上,被褥则滑落在腰间。
楚言连忙伸手抖开被子,重新给他裹上,又将人拉进自己的怀抱里拥紧了。
墨刃没有抗拒,他很乖地枕在殿主怀中,似乎林昀刚刚说的“撑不过今冬”,丝毫不能扰乱他的心绪。
侍卫想了想,低声开口:“墨刃此生得遇殿主,已是万幸……”
林昀已目不忍视,闭眼转过身去。
殿主咬着牙,眼尾越来越湿红。楚言想说话,想如来时路上那样哄哄他,安慰他,可此时此刻千言万语都无比单薄。
墨刃神色柔和,他轻轻地拍了拍楚言的手臂:“此番乃是属下技不如人,方落至此等境地,生死有命,只求主上多加珍重……”
“不,”楚言摇头,沙哑道,“孤不放你走。”
墨刃眸色更软,他低声笑道:“属下不走。”
他一字一句地重复,如宣誓一般,“主上不弃,属下便不走。”
可他才说完,便忍不住低低呛咳起来。点点血沫洒落在床头,单薄的身子也似受寒一般,往被子里瑟缩进去。
楚言心痛如绞,连忙握住侍卫的手输送内力,“阿刃……你不要多想,白华已在九重殿刑堂关押着,只要从他手中拿到解药……”
墨刃喘息着摇头:“主上恕属下妄言,只是白华……咳咳,怕不是能在严刑下屈服之人。他与燕洛站在一起的时候,属下在他身上……”
顿了一下,他确信地说,“感觉到了……和属下类似的东西。”
楚言眼神微动:“死士?”
墨刃摇头:“……是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