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的时候,他已是极力压制住心头的难过,装的什么事情也没有的样子,好歹是端着一副平日里的脸将他送出了门。
即便是二人从此没有再讨论过以前那些事了,可发生过的,哪里能那般轻易忘记。他的爹,对那人做出了那些事情。
但是对于他,爹永远是那个记忆里严厉而温情的爹。——而这二者,从来就不能放到一处去。
顾清宁呜呜咽咽,泪水不住地流。
腹中的胎儿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动了起来,顾清宁抽抽噎噎地摸了摸肚皮,那肚皮再度安静下来。
顾清宁不敢再哭,生怕伤及胎儿,虽是许久才接受了他腹中有孩儿的事实,可那毕竟是那人与自己的骨血,如何舍得伤害他分毫,苟神医说了,他身子弱,怀着身子本是不易,前几个月保胎保了许久,如今安稳了些更是须得宽心才能稳妥,可是内心的悲凉哪里是说没就没的。
抽抽噎噎许久,等到外面再度传来声响,顾清宁连忙将眼泪擦干了。
生怕是那人回来,便将茶壶里的水倒出来一些,敷了敷眼睛,好歹使自己自然了点。
门口一声传,“顾公子,是我,老傅。”
是傅总管。
顾清宁再度拍了拍自己的眼睛,让他进来了。
傅总管依旧是那副笑咪咪的样子,他恭恭敬敬上前,谦卑而诚恳,
“顾小公子,外面软轿已经备好,您便起身罢。”
看着顾清宁迷惑不解的样子,傅总管又加了句,“是王爷吩咐的。”
那人偶尔会在郊外大营里过夜,若是时间久了便会遣人送他过去。既是他安排的,顾清宁不疑其他,便跟傅总管出门了。
压抑住内心的伤感,努力让自己脸上缓和了些。
软轿摇摇晃晃的,走了都快半个时辰,虽是秋季,可轿帘放着半天,难免气闷,顾清宁便将轿帘掀开了,这一掀,顾清宁呆住了。
这并非是去郊外大营的路。
顾清宁一急,连忙冲着轿夫道,“停下,停下!”
跟在软轿后面的小厮颠着小步上来了。
“顾小公子,您有何吩咐。”
顾清宁道:“这是去哪里?”
那小厮带着疑问,说,“您不知道么?这是去清凉山啊。”
顾清宁浑身一颤,眼圈顿时红了。
那人,那人。
他咽下了翻涌而上的热流,对那小厮道:“没事了,继续、继续走吧。”
小厮看着奇怪,自是不敢逾矩盘问,只应了声便退后了。
而顾清宁在那青布软轿内,瞬时哭成了泪人。
谁也不知道,在那郊外荒无人烟的清凉山上,有着多少的孤魂。
站在杂草丛生的坟前,那一抔黄土埋葬着曾经的儒大家,生前多少名动天下,如今已经全然逝去,念及至此,顾清宁身型颤颤,艰难地跪了下去,哭了起来。
“爹……爹……”
数风流人物,终究不过黄土流沙。
顾清宁不让跟来的仆从上前,只自己挪移着一点一点地除去那坟头的杂草,日头已经逐渐西移,顾清宁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发酸发涩。